陈文强吃了晚饭就过去找舒文臣,与他说起科室同志对户型反响的事儿。
“老舒, 你说说现在这人, 啊, 三口之家住了两室一厅还觉得不够, 想住三室一厅的。不说别人, 就我们科的护士长和刘大夫, 他们两家要那么大的房子, 想在里面打滚吗?”
舒院长也没有想到创伤外科会要五套三室一厅, 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护士小吴的那种情况,买得起两室一厅、非要住一楼的、把北山的一室一厅。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们科杨大夫的儿女都大了, 两室的房子确实不够住。王大夫的情况比较复杂, 还真的得给孩子预备间屋子住。”
离婚的事情这两年开始多起来, 单靠妇联、工会做调节, 也就是拖个一年半载的,真要离婚的人那是挡不住、拦不住的。为了孩子将来的身心健康考虑,还真得在住房上多操心了。
对王大夫离婚即再婚之事, 陈文强既往有不同的意见,他一直以为是王大夫作妖。但后来知道是杨卫华一人开出了两份介绍信, 他对净身出户的王大夫就又同情起来。
“那杨卫华也是多事儿, 好好的非要折腾离婚,不然是不是这回新楼能多出一套房子?我看她这回也是要再买一套的架势, 急忙忙的把原来的房子给王大夫了。”
“她再买也是符合咱们医院的政策, 咱们也没办法拦着她不让她买的。她父亲在省里可能还要往上走一步, 咱们省院今年可就放了她一个人去考在职研究生。”
有关区别对待的事儿, 不用舒院长与陈文强多说。陈文强这些年作为受益人,对此再说别的话,那可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可咱们原来计划的户型是以两室为主,多出来这么多想住三室的,岂不是要重新调整户型设计?”
舒文臣见陈文强肯在这样的事情用心,便打了电话叫了傅院长过来一起商量。傅院长过来边把白天开会收集到的意见反馈,也都详细地做了告知。
最后傅院长开玩笑地说:“老陈,你们外科收入高,最后可能十套二十套的三室一厅还不够呢。”
思及骨科和普外科的大夫年龄组成,陈文强认为傅院长这话不是玩笑。“老傅,你说的对。我看不光外科有这个需求,就是内科那些住在主治医师楼、家里孩子大起来的,或许也会要调换三室的。你们说就由着他们这么调换吗?”
傅院长立即表态道:“由着他们去。集资楼按交钱多少选楼层,如果同一层选择的人多,按住房评分来,分高的先选单元;分数相同的抓阄决定选房的次序。”
这是省院分房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这样可以减少同志间的矛盾。
舒院长赞同道:“这事儿咱们院里不好揽过来的。有人住在三楼,装修的不错,认为自己房子值一万。难道咱们院里拿过来,给他找认可一万的人接手?让他们私下里去谈,好坏咱们按着章程做事儿,对所有的同志一视同仁。”
陈文强是极信服舒院长的,他见舒院长和傅院长意见统一,立即也就放下了心里的疑虑,转而说起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进来的事儿。
“咱们急需的人才,这个两万块得怎么收?”
傅院长也看向舒文臣,等他拿主意。
“如果可能还是无偿比较好,老傅你注意一下成本,实在不行就得半价了。不光胸外科、还有儿外科、内分泌、血液等科室都需要副主任医师以上的学科带头人。
咱们至少要留出六套或以上的三室一厅,两室一厅也要留足这个数,才能把这几个科室撑起来。
等周五看各科报上来的数据吧。如果要三室一厅的人多,除了找住房不紧张的同志谈话,再调高价格。比如二万起步,价差是两千块。”
“那四楼可就是二万八了啊!”陈文强惊叹出声。
“想要超标准住的好,自然要多出钱。这集资楼说穿了,目的是解决省院职工的住房问题。要了集资楼的人,十年之内不能调离医院。无论什么时候离开,房子由医院折价收回,再按评分标准分配给符合条件的同志,与既往调走收回免费住房保持一致性。”
陈文强白楞舒文臣一眼:“十年后咱们也快退休了。你还想那么远?”
舒文臣温和地笑着说:“咱们不是还常常提起老院长么。难道后人不会提起我们今天做的事儿?先立好光明正大的规矩,后来者才会认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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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主任推了吴主任一把:“老吴,关灯睡吧。”
吴主任很不痛快,别别扭扭地抱着肩膀不肯动,半晌儿才憋出几个字:“小凤做么做,太让人伤心了。”
范主任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值得伤心的!要我说冷小凤是个明白人,既然看着咱们家的条件好,这时候就大大方方地开口,真让我高看她一眼。要是她这时候憋着摆清高,我倒要想是不是给咱们家吴冬换人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这里外可就是一万多块钱出去了啊。大雅也得买集资楼吧?她才上班几年,他婆家虽然能给他们小两口出一部分,咱们不也得照样拿相同的?小冬这里,你又打算给他买三室的,三儿回来就和我们住,这我都同意,可是钱,钱啊!”
吴主任捧着心口,如西施一般地蹙紧了眉头。
范主任赶紧给他揉心口窝:“老吴,老吴,你可不要吓我啊?我给你拿硝酸甘油。”
吴主任忙拉住范主任,“不用,不用。我这边床头柜也有。”
硝酸甘油含到舌头下面了,范主任略放心了一点儿,忍不住就数落他说:“你看看你这点儿出息。从十一往这么地,你这都在家含了几次硝酸甘油了。你至于么,不就是那么一点儿钱吗?”
“那是一点儿钱吗?买双靴子就320块。还有那什么口红、眉笔,那什么把眼睫毛拉长的。又不是唱戏的,用得着吗?元旦和大雅出去那一趟,又是小一千块钱啊。”
“那不是小凤得了第一吗?”
“儿科就三个人去考,她考第一有什么稀罕的。考不到第一才没脸呢。你还奖励她两百块。她都收起来没花,这个考试你算算里外就她赚钱了。”吴主任很不满。
不能跟女儿把花出去的钱要回来,心里堆积的委屈就不说了。吴主任不仅是心疼已经花出去的钱、还有未来无数将要花出去的钱,让他觉得刚才含的硝酸甘油都没用了。
*
“老吴啊。”范主任拉开长谈的架势。
“我不听。”吴主任钻被窝里,把脑袋严严实实地蒙上了。
范主任气笑了。她伸手扣不出来吴主任的脑袋,就笑着说:“哎呀,不好,我今晚吃多了,肚子里面叽里咕噜地响。”
吴主任立即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不满地说:“几十岁了,还有心情搞这一套。”
“你都几十岁了,难道还看不穿钱不花,放在那儿就是一张纸,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那能一样么?那是你担着干系挣来的钱。怎么也轮不到冷小凤还没进咱们家门、就惦记着贴补她哥哥弟弟吧!”
“老吴,要是咱们花两万块,不,花四万块,能让吴冬当初上重点高中、顺利读上医大,你舍得不?”
“十万我都舍得。”吴主任掷地有声。
“那不就结了。小凤可是实打实考上医大了,她们这届还比男生高了几十分。她要不是成绩好,能留在省城么?人家父母养大这样的闺女,咱们出个几万彩礼算什么!你想想咱们吴冬度读书时的精神头,还有这几个月往家打电话的情绪,要是没有小凤,你以为可能吗?”
“那也不用给几万的彩礼。现在多数是3000块,超过5000的都少。”
“吴冬前面预备结婚的那个,可是过了6000块,还有一条金项链呢。难道小凤不值得比她翻番?你想想小凤给咱们夫妻俩长的脸,是不是比十万块贴脸上还好看?”
“可是结婚还要花一笔。”吴主任嘟囔了一句,但是明显情绪好多了,手也从胸口移开了。
“想省钱就只好不娶媳妇或者别挑好的娶。”范主任打趣老伴儿。
吴主任这人就是小抠,就是舍不得花钱。年轻的时候俩人没少为花钱的事儿干仗,后来慢慢扭转他舍得在自家人身上花钱了。他现在的纠结点在冷小凤还没进吴家的门。
“要不咱们请冷小凤的父母过来一趟,给他们订婚。”
“订婚有什么用。上次都准备摆酒结婚了。”
“你怎么和个孩子似的。咱们过了礼金,就让吴冬和小凤先登记。不用像上次那样挑日子,要9月29登记。等明年吴冬毕业回来,再好好挑个日子办婚礼,正好容空儿把房子装修了。”
“好。”吴主任叫好的同时,在范主任的腿上使劲拍了一巴掌。
范主任疼得一呲牙,但她懒得这时候节外生枝,便问道:“过多少订婚的礼钱合适?”
吴主任犹豫了一会儿说:“一万?”但觑着范主任没有表情的脸,立即说:“以后她弟弟留省城进省院还得咱们搭人情呢。”
“咱们是白搭人情?”
“嘿嘿,嘿嘿。”吴主任干笑。他明白冷小凤的弟弟进入临床,对自家在省院的好处是不用言说的。他也知道自己不如媳妇虑事周全,这时候也就干脆地退让了。“你说过多少就过多少吧。小凤不是说他哥哥结婚要和吴冬一起回去嘛,这登记了回去也方便。”
“那我就过个整数啦。”
吴主任激动地握住范主任的手问:“你说的整数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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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