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发现今晚夜班的事情真是多。估计就是刘大夫那乌鸦嘴招来的。不说最先的那个“异物癖”的患者;然后是年蔻被她亲家母气得肚子疼;没等产科夜班大夫过来会诊,门诊又给普外科收进来一个上腹痛的患者。
她接了电话赶紧去普外科。
――这个患者是吃多了撑的!
单位发过“双节”慰问金,一伙工友大家凑份子出去吃喝。这位不是喝多了酒,而是吃多了菜,撑的无法站直,然后在家吃了几颗大山楂丸后不见效,最后来医院了。
护士看着医嘱单问李敏:“胃肠减压?我看直接用压舌板帮忙,扣嗓子眼催吐来的更快。”
“他要是舍得吐,就不会来医院了。”这么瘦的人能把自己吃到撑,李敏可不敢小觑任何心理偏执的人。“你赶紧给他做胃肠减压,先把食物抽吸出来。要是出现堵管,别拿生理盐水冲洗,换管。”
“下管那过程可不舒服啊。”普外科今晚值班的护士跟小姜差不多的性格,不紧不慢还挺有自己的主意。
对着不认识不配合的护士,李敏不仅要把自己的治疗意见交代清楚,还要解释明白。
“冲管的盐水可能会加重他的胃负荷。我估计他的胃现在就是快吹爆的气球,可能冲管的那50 ml、也许20ml的生理盐水,说不定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一个催吐也会增加胃部的压力,也可能导致意外发生的。”
护士见李敏这么说,只好站起来去下胃肠减压。
患者家属站在办公室听完李敏和小姜的对话,开口问李敏:“李大夫,不把吃进胃里的东西抽出来可以吗?这抽出来不是等于没吃着、还白遭一回罪了?”
李敏耐心给她做解释:“他现在的情况是吃多了导致急性胃扩张,后果非常可能会把胃撑破的。就像我才说的那样,像吹多了气的气球。哪怕他只是站起来排尿使一点儿劲、或者是打个喷嚏让腹压增加了一些等,都有可能会引起胃破裂。
现在我们采取主动的方式,用胃肠减压管把胃里面的食物抽吸一部分出来,就是免得他的胃突然被撑破了;或许现在也可能就破了。”
“现在可能破了?”女人吃惊地瞪大眼睛,尖叫出来。
“非常有可能的。”李敏一本正经地点头,“即便是可能破了,他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手术指征,我们能做的就是减少他的胃壁承受的压力。”
“哎呀,那怎么办?”女人急起来。“说了他多少次了,少吃点儿、少吃点儿,可他这人在家就舍不得吃东西,出去就怕吃少了亏着了。”
李敏被她这样的说法逗得几乎要笑出来,只能借着伸手扶眼睛,遮挡溢出来的笑意。
“如果他的胃被撑破了,出现腹膜炎等危机生命的体征,那我们就要急诊做手术,把破裂的地方修补上。不然胃里没消化的食物和胃液,从破裂的地方漏进腹腔里,那会要人命的。”
女人被吓得变了脸色,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下胃管的小姜回去她丈夫身边。李敏匆匆去写完首次病程记录,又检查下自己的长期医嘱和临时医嘱,确认没什么要修改的,才去病室看那做胃肠减压的患者。
病室的空气里弥漫着腐败难闻的味道,护士脚下的盆子里抽出不少尚未来得及消化的胃内容物,里面还扔了两根鼻胃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李敏隔着口罩都觉得自己要呕了,便说正在操作的护士:“记下数量,把这些先倒掉。”
负责做胃肠减压的护士戴了双层口罩,见李敏这样说,就先把负压吸引器与鼻胃管相连,自己端着搪瓷盆出去了。
“我难受,我难受的要死了。”患者脸色灰败,一幅活不起的模样。状态比刚才在护士办公室差了很多。
“哪里难受?”李敏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
“我心里难受啊。”患者拖着长音诉苦。
李敏赶紧掏出听诊器听心音。前胸、后背听完了,心音没什么异常。李敏担心他已经出现了胃破裂,又给他做了一次腹部检查。
都没什么事儿啊!
腹部症状好像比刚才减轻了一点儿。
患者的妻子在一边说:“吃进去的都被护士抽出来,他难受的是那个。”
李敏闻言看患者。不想那患者直接点头承认了。
“我亏死了,今晚一人要出45元啊。我现在肚子里都空了。呜呜……”
端着搪瓷盆的护士回来了,她拿起100ml的大注射器要继续。
患者伸手挡住她,含糊不清地央求:“能不能给我留点儿啊?你都抽出去我就白吃了。你给我留点儿吧。”
护士看李敏:“李大夫,你觉得呢?”
“抽。这才多一会儿,你看看他那负压吸引盒子里,不抽怎么行。”
就这么十几分钟的功夫,负压吸引盒底就是一层了。
护士继续操作。
“有什么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吧。我们科下午收了个五十多岁才怀孕第一胎的阑尾炎,傍晚做了急诊手术。过你们科之前她肚子疼,我给请了产科会诊。我得回去看看了。”
“好。李大夫你去忙。有事儿就打电话找你。”
出了普外科病房,李敏发现穆杰站在电梯间在等自己呢。
“什么病人啊?”穆杰见李敏出来立即迎上前问。
“急性胃扩张的。同事聚会aa制,他怕吃亏了,就吃了很多。”
晚上这个时间住院病房没什么人走动,电梯很快就到了,穆杰自然而然伸手拉李敏进电梯,提醒她注意脚下。
“小心点儿。怎么什么人都有啊。还能把自己撑住院了。”
李敏心头撞鹿,不自然地抽抽手,没抽出来。
“是啊。今晚怕是才开始呢。不然你回去柴主任家去睡觉吧。”
“不用。我陪你。反正明儿也没有什么事儿的。”
安安静静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个人。穆杰盼着电梯就这么一直上下、永远不开门才好。可就是俩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11楼。
李敏回到创伤外科就去监护室看那怀孕的老太太,见谢珊芊正给她换滴流呢。
“产科来会诊了?”
“来了。给开了保胎的。说是过一小时再来看看,要是不行就得准备剖腹产了,让你把术前准备什么的先弄好。在病历上留了会诊意见。
还留话说她们妇科、产科,虽然都有人值夜班,但今晚有好几个产妇看样子马上就生了。就是年蔻要做手术,也得另外再找人来了。”
李敏过去给年蔻听听胎心,又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仔细感受胎动和宫缩。小一刻钟的功夫,才对老于夫妻俩说:“我估计你再继续这么紧张,十之八九要做剖腹产了。”
年蔻的眼泪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李大夫,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就是觉得气得慌。什么叫我这么大岁数了还生孩子,我怎么就不能生孩子了?我怎么就没羞没臊了?”
“别哭,你别哭。咱们往后不和他们往来就是的了。”老于握着老伴儿的另一只没输液的手,紧着安慰哄人。
李敏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年蔻。
她回去办公室就就去看年蔻的病历,翻看产科的会诊意见。等翻到年蔻下午做的血型报告单,李敏就愣住了。
她立即问小姜:“这化验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送年蔻去手术室时候,还打电话问过化验室年蔻的血型呢。他们只说给我找的,然后就没了消息。”
小姜走过去看了一下说:“我们接班以后送过来的。化验室的人说压在下面了,快下班的时候写交班,才发现这张写着急诊来着,特意给送过来的。
我还以为你在手术室早知道这结果了呢。
这不今晚一直忙着没停下来,我就忘了跟你说。刚才你去普外,我得空就帮你贴上了。稀罕吧?!”
李敏的嘴唇有点儿抖了,“稀罕,太稀罕了。姜姐,今晚大家都有事儿干了。过完节也有事儿干了。这事儿你今晚得帮我补一份报告,明天交给陈院长。”
小姜愣了一下问李敏:“用得着吗?”
李敏肯定:“必须的。你现在与血库联系一下,下午我曾给年蔻开过备血单子,是400cc血。你看在这临时医嘱单上有的,我写的明明白白的。你问问血库有没有收到给年蔻备血的申请单。我开的。”
穆杰在大夫办公室听着李敏的说话声不对,走出来问道:“稀罕什么?”
“怀孕那老太太的血型。”李敏指着化验单给穆杰看。“ab型,rh(-)。ab型血的人,传说中的‘熊猫血’。
汉族ab型血的人比较少,占人口比例的不到10%。而rh(-)的汉族人,又占ab型血的5%不到。这就意味着汉族人有这样的血型非常少,一旦需要输血了,很难找到供血者。”
李敏的脸色很难看,要是今天下午做阑尾炎手术时不得不做剖腹产,血库没有ab型,rh(-)血,算谁的责任?
穆杰笑着说道:“我也是ab型,但是rh(+)。我在野战医院住院的时候,给我做手术的医生还说我运气好,幸好不是阴性的,不然还找不到那么多的血输给我的。”
“你输了很多血?”
“不多,一两千毫升吧。”穆杰摊摊手,“医院备的ab型血就那么多,都输给我了。后来我醒过来了,就坚持不要了。”
他边说话边看李敏的脸色,小心地加了句解释:“我现在挺好的。你今早不是看到我跑步了?我上个月就慢慢恢复训练了。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小姜在打电话,这时回头对李敏说:“咱们医院血库里没有ab型rh(-)血。他们说立即和中心血站联系,但是这种血取了血就要输的。咱们科送去的备血单子他们查到了,但是今天傍晚都乱糟糟的,夜班说会把这事记下来、报给他们主任的。”
“和他们说去取血前给我们科打电话确认一下。我再找产科来看看,要不要马上剖。唉,希望中心血库能有rh阴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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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一则:
吃自己的,别饿死就好;
吃朋友的,吃饱了就行;
吃公家的,别撑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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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个急性胃扩张的病例,在荒年的春节出现的比较多,现在临床很少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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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型血是abo血型系统分类方法的一种血型,分为大家熟知的a、 b 、o 、ab四种血型。
rh是独立的另一套血型分类系统,分为阴、阳性。
该种方法是以红血球表面是否有一种特殊的粘多糖即rh抗原做标识,有就是rh阳性,否则为阴性。
输血是以同型血为原则。
一般遇到ab型血,不用临床另外开单子,化验室都会加验一下rh分类。
rh阴性血的人常在无意的输血中被致敏,再次输入阳性血就会引发急性的输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