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娜嘴里像是塞了一个鸡蛋,她光嘎巴嘴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她才阖上嘴巴,坐回去自己的床上。半天迸出来一句:“小凤,龚大夫哪里不好?”
冷小凤看着刘娜,感觉刘娜的脑子似乎有问题。
“娜娜,龚大夫要是好,你节前为什么那么……”蔑视两个字冷小凤说不出来,心里却开始恼恨刘娜了。要不是刘娜横在那里,自己说不得当时就会对那些男生中的某个反应热烈一点儿,无论是龚大夫还是普外的那几个。那样就轮不到后来因为担心得罪吴主任而不敢坚持拒绝了。
严虹端着水盆出去倒水,等她回来的时候,冷小凤已经换了睡衣倚靠在被子上,而刘娜还是她离开的样子。
严虹把自己床上装钱的信封收好,心里犹豫要不要明早去趟招待所或者是创伤外科,堵住潘志把钱还给他。自己毕竟没有正式和他订婚呢。她只顾想自己的事情,直到冷小凤开口问刘娜。
“刘娜,我就想问你一句,咱们省院的那些年轻大夫们哪里不好了?怎么我和谁说话,你都是一幅既瞧不起我也瞧不起他们的样子?现在我选了吴冬做男朋友,你又来说龚师兄不错。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娜过去把寝室门反锁,然后有些愤愤然地回答说:“小凤,我那是反对谁来搭个你你都搭理,那样对你的名声不好。我那也是为你好。我并不是反对你在那些考上的本科生里找男朋友。我听说吴冬的大专都是医院送出去学的。”
“刘娜,你这话说的就奇怪了。我不搭理人家我怎么知道谁是什么性格?还有吴冬现在已经送出去学本科了。”
“送出去又如何?他那本科和我们这些考上的人一样吗?”刘娜生气冷小凤的不争气。“你知道不知道吴冬前面找的对象是什么人?他一个大专都没考上的人,凭什么就敢觊觎我们堂堂正正考上的本科生?”
“不一样在哪儿?药局的平均奖比儿科多。送出去学的本科月工资也和你我一样多。” 冷小凤从床上坐直,一反平日里处处回避刘娜的态度,尖刻地反击她道:“凭他家爸妈挣钱多,日子过得比我们家好。我除了有个本科,还有什么?”
“他妈挣得多,那钱是好挣的吗?你别忘了上次范主任被警车带走了。”
“可她平安无恙地回来了啊。刘娜,你要不服气,你去医大药理科问问那些讲师、教授的,让他们去做药剂科主任,他们肯不肯?”
刘娜沉默。有关药剂科的事儿,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严虹插话问道:“小凤,你认准吴冬了?”
“不认准了有什么办法。”冷小凤的情绪只低落了瞬间,然后就如小公鸡炸毛一般对刘娜说:“刘娜,要不是你横在那里,我很可能就在吴冬她姐姐来找我之前确定男朋友了。那样我就直接可以拒绝吴雅还不得罪我们主任。都怪你。”
冷小凤捂着脸开始哭起来。
刘娜愣了一下,站起来对她说:“小凤,你讲点儿理不?你要真不愿意的话,你大可以和吴雅说实话。甚至你怕得罪你们吴主任,也可以和吴雅说你才处了男朋友啊。等关系稳定了,就公布的啊。”
冷小凤的哭声就突然大起来,严虹走过去轻拍冷小凤的后背,等她平静了一点儿才说:“你要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时间拖久了,就更得罪你们主任了。”
冷小凤哭得直打嗝,“你们知道什么,前天我值夜班范主任特意去儿科问我。呜呜呜,要是我有男朋友,要是……我就和她说了,就没有后来吴雅再来找我的事儿了。”
“那你到底是愿意和吴冬处还是不愿意啊?”严虹耐着性子问冷小凤,她觉得冷小凤昨天突然答应下来是因为自己和李敏说配眼镜,是被自己和李敏的花钱刺激到了。现在是迁怒刘娜呢。
刘娜也认真地看着冷小凤,想听听她怎么说。
却不料冷小凤仰起头对严虹说:“我觉得吴冬没什么不好的。退婚的事儿是因为女方看范主任被抓了,所以医院补了他一个读本科的机会。”
“那你就是愿意和吴冬处了。那怪我挡着你什么事儿了啊!”刘娜为自己抱屈。然后又接着说:“小凤,不是我说话故意让你不高兴,实在是吴冬的本科到底还是与我们这些正格八经考上的本科不同。你想想要是往后你们班的女生都找了正经本科或以上的,你回去参加十年、二十年同学会的时候,你不会觉得难堪吗?”
刘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喜欢朝冷小凤泼凉水。
“哈,那时候有人会来问我吴冬是考上的还是送出去读本科吗?一年级几百人,除了我们儿科系的两个班同学,外班有几个认识我的?就是儿科系的会有几个关心我和什么人结婚吗?”冷小凤接着变了脸色、尖刻地对着刘娜嘲讽:“除了我们省院的这些人,谁又知道吴冬是谁、我是谁。”
“小凤,你别急,娜娜也是为你好。”严虹在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俩人间劝和。“只有好朋友才会提醒你想这些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儿。不然你问问隔壁寝室的,谁在乎咱们几个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是不是?”
“她要为我好,哼。当初就不该拦着我。”冷小凤虽气哼哼地说着,声音却慢慢地低下去了。迁怒刘娜有什么意思呢?范主任都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了。分明是自己前天晚上贪图范主任能给自己介绍个家境好的,而没有想到与他们两口子同来的吴冬身上。
要是……
冷小凤沉着脸接过刘娜拧的湿毛巾敷在眼睛上,心里明白要是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不会拒绝吴冬的温和、关心,最后还是不会舍弃吴冬那些邮票的诱惑……
“算了,我现在说你什么都没用了。谁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谁的日子也都得自己过的。我现在选择了要吴家的里子,不想要你说的那些正格八经考上的本科生的面子。要是和我家一样穷的本科生,我还要一直算计着过日子吗?你俩就当我是这些年穷怕了,心里就贪图吴家日子过的滋润、贪图吴家老小把我捧在手心里当宝吧。”
冷小凤的这些话让刘娜想到下午她说的面子、里子等,待想张嘴说些什么,她被严虹横了一眼,便把那些困难是暂时的话憋了回去。
冷小凤把心里话说出来,觉得自己的憋屈消散了很多,但她觉得不刺刘娜几句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于是倚靠在被子上哼唧:“刘娜你别说我有嘴,等轮到你自己你就知道了。你不赶紧找个男朋友,等省院那些人给你介绍对象,哼,省院有太多送出去学习的本院子弟呢。可本科的就吴冬一个。有你得罪人的时候。”
冷小凤话里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加掩饰地扑向刘娜。
“我姐给我介绍了她师弟。”刘娜被冷小凤激得说出不想说的话。
冷小凤一把扯下盖眼睛的毛巾,对着刘娜尖刻地开始嘲讽:“研究生?怪不得你总瞧不起省院的这些本科生呢。你姐是病生专业吧?可是病生专业的研究生,能留在医大做老师还好,留不住呢?去哪儿?检验科吗?就医大的病生老师,一个月赚几百块,够不够严虹和李敏的一双靴子?一个月能不能赶上她俩一周赚的多?”
刘娜没想到平日里显得有点儿懦弱的冷小凤突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但她真就不知道病生的研究生不留校能去哪儿。尤其是够不够严虹和李敏的一双靴子、一个月能不能赶上她俩一周赚的多,刺激得她不想对冷小凤忍让了。
“去哪儿他一个医大正经考上的研究生,也比没经过高考的、连大专都没考上的本科生强。”
“那也未必啊。你过日子能把研究生仨字顶脑门当钱花啊。”冷小凤看刘娜还想与自己强辩,想起范主任说的“约翰的帽子”,便不想与刘娜相互捅刀子了。她又把眼睛蒙上,不过这回毛巾盖上的地方多,让她的声音有点儿闷。
“敏敏处了一个当兵的,你又该怎么说?”
“什么?”刘娜的表情简直像挨雷劈了。“小凤你开玩笑的,是不是?”
冷小凤拽下来毛巾,气咻咻地说:“谁和你开玩笑了。敏敏今天和他手挽手去食堂吃早饭,医院好多人都看着了。回来的时候,那人把李敏抱到寝室门口,五楼好几个人也看到了。在舞会还问我来着。”
刘娜看严虹,严虹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情。刘娜自我解嘲道:“哎呀,我怎么觉得就过节这几天的功夫,咱们寝室变化很大呢。”
冷小凤把毛巾朝刘娜扔过去,刘娜接着放到她自己的洗脸盆里浸湿,然后拧的差不多了交还她。
“你快好好敷眼睛吧。反反复复拿下来,看你明天眼睛肿了,上班丢人不丢人。”
“都怪你,都是你招惹我。”冷小凤抱怨。
严虹见俩人气势都下去了,便走回自己的床摊开被子说:“今儿早点儿睡吧。我昨晚一夜没睡,白天也没怎么补觉。”
“好,睡觉。”刘娜今天下午坐车、晚上跳舞也很累了。她替冷小凤关了灯,然后想想对冷小凤说:“小凤,你要是想和吴冬好好处,就与龚大夫远点儿吧。那对你影响不好的。真的。”
“嗯。我知道了。”冷小凤恹恹地应了,隔了一会儿又坐起来打开灯,把毛巾晾好。她一边摊被子一边对刘娜说:“你不去问问李敏?”
“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我操心人家那么多事儿做什么。”刘娜的情绪不高,冷小凤怪责她的话还是影响到她了。
严虹躲在床帐里说:“李敏前阵子不还念叨过――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这关系是不是得五百年以上的缘分了?娜娜你不要再说这种冷心凉肺的话。”
“好,再不说了。”刘娜想起姐姐对自己的叮嘱,便对冷小凤说:“小凤,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冷小凤奇怪:“和我一起睡?你要干啥?”
“我和彩虹儿睡过一张床、有过千年修得的共枕眠了,今晚和你共枕,明晚和李敏共枕。”
冷小凤啐了她一口,探出手关灯,“我才不和你共枕眠呢。去找你那病生生病的研究生共枕眠吧。”
严虹在床帘里为冷小凤叫好:“小凤说的对。想随便和别人共枕眠,娜娜,你还是赶紧上床睡觉比较快。”
刘娜听冷小凤的声音不像是还在恼自己,也不顾严虹说她做梦,嘿嘿笑两声拉上了床帘。
她们寝室头一次不到十点半就熄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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