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手术, 因为上周六就报过去是畸胎瘤且是位于肝脏上的,得到消息想围观、看个新鲜的人就比较多。
陈文强换好洗手服、刚触碰到手术间的旋转门, 就被老远赶过来的护士长老吆喝住了。护士长快步走过来, 逮住陈文强逼问:“陈院长,你们外科还能不能行了?就这么个手术到底想进多少人看?算上你我今早已经撵了十几个人了。”
“我们科就我一个啊。老李和老石都没来。你看我也没带实习生的。”陈文强有点儿委屈, 短袖的洗手服被护士长拽的领口都咧巴到一边了。长期对手术室“母老虎”养成的畏惧、在加上其所受的儒家教育,让他不敢伸手与护士长硬抢自己的衣袖。
只呐呐地说:“你干嘛抓我像逮贼一样?”
“我问你李主任和石主任带的实习生算不算你们科的?还有他俩带的新分来的大学生呢?”
陈文强咧嘴,央求护士长道:“畸胎瘤的病例咱们省院很少遇到的, 让覃璋和杨宇进去看看呗。”
“不行。张正杰带的小曹和实习生要看, 谢逊带的实习生也要看。老梁也说了他要看。算上你这都几个人了?你给我算算这都几个了?你当我这是火车站还是菜市场?人多了容易发生感染。你不知道啊?”
陈文强见护士长强调感染的事儿,人家有理他只能退让一步。“要不光让今年分来的新毕业生来看了,实习生就算?”
畸胎瘤不在毕业实习的要求内, 实习生看不到也算不得什么事儿。
“我不管谁进去看手术, 反正不算你最多进去两个。一会儿开台了我会过去检查的, 要是超过人数了, 我都撵出去。”
她原本想说包括陈文强在内一起撵出去的, 但到底顾忌陈文强已经是院长了, 对他网开一面没做什么要求。
“好好,你说了算, 听你的。”陈文强立即投降了。只要自己进手术间没被限制,其他人不归他操心的。
护士长满意地松开陈文强的短袖,边走还边嘀咕:“那么多人进去看热闹, 感染了怎么办?手术室又不是菜市场, 还谁想来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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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梁主任下了手术过来看, 他见陈文强踩着高凳看得挺专心的,另一边站着的小曹和杨宇看得也听认真的,就问担任麻醉的周主任。
“血运太丰富了,不那么好做。”
梁主任自去搬了一个高高的踏脚凳,站在头架那儿往术野看。他看了几眼就发现,这岂止是不那么好做,这简直快要无处下手了。无数的增生血管深入到畸胎瘤的被膜内去,谢逊和李敏只能逐一结扎血管、小心地剥离瘤体。
边上的张正杰和小詹,俩人插不上手,完全就是看客。
看了一会儿,梁主任嘟囔:“这到底是畸胎瘤发出的血管、还是肝脏主动增生血管滋养瘤体啊?我怎么看着再拖延半年,这畸胎瘤和肝脏就会长成一体没法分了呢。”
陈文强听梁主任在患者头部那边说话,抬头扫了他一眼说:“我看都有。术前ct就发现这点儿了。真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用半年就会长成为一体。你要不要上去帮忙?”
张正杰见陈文强这么说话,就接话道:“梁主任上来吧。让小李和谢主任也能换换手。”
梁主任摆手道:“我才下台。让他俩做吧。小年轻的体力比我好,他俩搭伙儿切肝儿,也是做顺手了的。”
这时候的谢逊和李敏,他俩的全部精力都在瘤体的无数血管上。
涉及到肝脏内的血管,俩人不敢用电凝,一个是怕术后出现肝脏内凝血点出血;再一个也怕瘤体的血管在电凝后,随着肝脏供血的改变,出现应激反应在术中出血。
俩人一直都小心翼翼、极其轻柔地对待瘤体,生怕哪个动作刺激到瘤体里的组织,让瘤体出现脱落细胞。一旦有脱落的肿瘤细胞进入瘤体内破裂的毛细血管网里,就会沿着层叠的滋养血管、流去还没有断离的肝血管网络。
跟着很快就会发生肿瘤细胞在肝脏内的种植和腹腔内的种植。依照这肿瘤在最近半年的增长速度,他们不敢确定这畸胎瘤百分百是良性的。
所以再小心谨慎的操作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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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巡台护士抓准时机,一次又一次给头也不抬的谢逊和李敏擦汗。手术间里落针可闻。
当这个比谢逊拳头略大点儿的畸胎瘤、被完整核出来的时候,整个手术间的人都将后背松了下去。
呼吸音成为手术间此时充满每个人耳朵的唯一声音。
“m的,这要是不赶紧手术的话,哪天把肝被膜撑破了也有可能的。”陈文强感慨了一句。
张正杰向梁主任补充道:“她怀孕时的b超后来找出来给我们看了,那时候就提示畸胎瘤。大小将近5乘4厘米。”
“她这畸胎瘤从小就有,肝脏被膜也包裹它一起长大。”梁主任要过手术刀,和陈文强准备将畸胎瘤剖开了看看。“不过这一年多增长的太快,是有撑破肝被膜的可能。”
护士长推开一个门缝喊道:“陈院长,柴主任过来了,让你们先别剖畸胎瘤。”
梁主任只得遗憾地将手术刀放下,与端着不锈钢盆的陈文强说:“那咱们送出去吧。”
谢逊边剪引流管、边留心李敏和张正杰冲洗腹腔,还不忘喊一句:“让老柴先别拿走,我和师妹一会儿还要看剖开的内容物。”
“行,我和他说。”梁主任答应着和陈文强出去了。
手术室的大厅里,那止柴主任一个。省院管宣传的也按着护士长的要求,在进门口那儿规规矩矩地戴着帽子、口罩,脖子上着个大相机等着拍照呢。
“来,给你们先看看外表,等会儿谢逊和李敏下台了,咱们再剖开。”梁主任端着标本盆,得意洋洋地招呼所有人。
柴主任等大家看过以后说:“老陈,你拿去给家属看一眼吧。”
等李敏和谢逊下台了,柴主任才动手剖开这个拳头大小的畸胎瘤,见里面除了一团浓密的、绒乎乎的、类似胎毛和成人头发混杂在一起的毛发之外,还有七八颗发育成熟的牙齿,三四根指甲已经长好的小手指,以及一根成人的大拇指。还有其它辨认不出来、要往什么器官方向发育的大团组织。
总之,让看的人开了眼界。
“都看差不多了吧?我拿走啦。”柴主任将标本装入他带来的瓶子里。像捧着稀世罕见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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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敏过去看患者,患者已经从家属的脸色猜测到那畸胎瘤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她伸手去抓住李敏的手问:“李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你争取活五年以上,好不好?”李敏笑着安慰她。
“我能活那么久吗?不是说肝癌一般活不过半年吗?”患者不大敢相信李敏的话。
李敏继续笑着安抚她:“你这不是肝癌,是寄生在肝脏的畸胎瘤。是否是恶性的要等病理出来才知道。但是在临床上,哪怕是恶性肿瘤,只要活过五年了,就是治愈了。”
“啊?”患者吃惊地瞪大眼睛、合不拢嘴巴了
“你闺女那么小,你要竖立信心、你要好好活着、你要陪她长大、看她以后也做妈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患者的眼泪立即就下来了,她哽咽着说:“谢谢你,李大夫。谢谢你。我明白,我会好好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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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云香很快发现了李敏对她的不同,也很快就跟上了李敏对她的“照顾”。她无师自通地先把罗大姐讲述的内容写下来,然后自己试着从几个方面分析罗大姐的话和那些人的立场、思维。最后加上自己要是处在哪个环境中,该怎么应对。
这样学习几周后,李敏手边的那些心理学的书籍,大多是穆杰没带走的,富云香吃得很透了。
“李老师,我觉得我可以去考心理学的研究生了。”
“不想当儿科大夫了?”
“想当啊。想当儿童心理专业的大夫。”
“那可不容易。身体上的疾病好治,儿童心理疾患与生活环境、抚养人关联密切。如果不能改变生活环境和抚养人的思想、对患儿的态度,语言疏导很难达到目的,也很容易反复。”
富云香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想有机会进行孤独症患儿的疏导和治疗。那些家长一般都很配合治疗的。”
有关儿童孤独症又称自闭症,李敏也就是比普通人多听说过几遍疾病的名称。这个不在考试的范围里,甚至上大课时老师提都没提。
“你为什么那么想做儿科医生呢?”
“我爷爷说我小时候总生病,有一次他都以为我没救了。后来找到一位白天被挂牌子you街的儿科老教授。那老教授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出手救了我,还给我调养了几年身体,我就再没有生病了。”
“你那时候多大啊?”
“四岁?五岁?也可能更小。反正是没上学呢。”
“与那老教授还有联系吗?”
“以前寒暑假时,我爷爷会带我去看他。这十来年我和爷爷每年都去给他扫墓。”
李敏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她拍拍富云香的肩膀,那样的经历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抚养她的人功不可没。
自己这样引导富云香,算是对得起梁主任的委托、也对得起那些没照面的前辈。
还有梁主任能对自己说富云香的事儿,也就能对陈文强说的,不用自己多嘴的。富云香的毕业分配和前路,已经是定好的了。
*
有的人前路有长辈操心、早安排好的,可再好的安排也需要自己努力、不被那岗位淘汰。
覃璋再次遇上小顾的时候,是他送术后的患者去透析室。远远看到曾经飞扬的小顾,如今换了崭新的粉色护士装,里面穿着浅蓝色的洗手服,跟在季护士长身边上机。
态度认真、操作仔细、动作严谨。每一步都让严苛的季护士长挑剔不出毛病。
季护士长把顾丽华这一个多月的努力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要是两年前就能这样干活,现在早是独当一面的能手了。
“小顾,去拿一套备用的管子来。”
护士长一声令下,顾丽华穿着平底的护士鞋快步往储物柜那边去。每天在透析室里,都是护士长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但今天迎头碰上推着患者进来的覃璋,她忍不住就是一愣。
“快点儿。”护士长在那边喊了。顾丽华赶紧撇开眼睛,加快脚步取东西、再往季护士长那边赶。“你把管子连接好,用林格氏液开机先循环,注意速度,注意别有气泡产生了。”
顾丽华脸上的那一抹不自然,很快让季护士长发现了。她看看一边站着的覃璋伸手撵人:“你,带患者家属先去外面等,一会儿再进来。”
覃璋出去了,小顾恢复了自然。
“消毒,戴手套。”护士长检查患者后,严肃地对小顾下命令。
“是。”小顾给患者摆好体位。
“消毒范围?”季护士长站在一边考问她。要不是为了带她,护士长已经很久没亲手操作透析机了。
“穿刺点周围15厘米。”这是护士长因为小顾短时间记不明白、取巧儿让她背的。实际操作消毒范围基本都是在10厘米。
顾丽华在护士长的瞪眼中,这次终于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护士长满意地微微颌首,然后给小顾递东西:“穿刺点在哪儿?”
“髂前上棘与耻骨联合中、内侧交点下2到3厘米。股动脉波动处内侧0.5到1厘米。”小顾铺好孔巾。
“摸准股动脉了?”
“嗯。”小顾的动作很标准。左手的食、中、无名指并拢,呈一条直线轻放在股动脉的上方。
为这个动作,她挨了护士长无数次的止血钳敲打。
“穿刺吧。”护士长发话了。
小顾拿起一次性的穿刺套管针。这不是她第一次给患者做穿刺了。每一次她动手做的患者都是护士长精心挑选过的。
首先得是急性肾功能不全的青壮年男性,一般状况过得去,人得偏瘦,且最好是第一次穿刺;
这样的基础状态血管弹性一般都比较好,不会因为大腿根部的脂肪,影响判断股动脉。也不会因为血容量不容或是浮肿等原因,让小顾不好找寻股静脉、也不会发生不好判断是不是进入了股静脉的事儿。
“针头方向。”护士长再次提醒。
小顾机械地回答:“针头与皮肤呈40°角、针头斜面朝内朝上,免得刺入股动脉。按压股动脉的手指不能太用力,免得使股动脉滑动造成穿刺了股动脉。进针3厘米左右抽一次回血,感受针尖在股静脉腔的位置,再进去1到2厘米。及时固定穿刺针,免得损伤大隐静脉根部。”
“很好。不错。一针穿刺成功。”护士长表扬小顾以后,帮着她给患者固定留置管,然后带着她检查机器运行。等一切都正常以后,才让隔壁床的陪护把覃璋和家属喊进来。
“你们好好看着患者,有什么事情立即按铃喊人。”护士长吩咐了一句,然后就带着小顾离开了,丝毫没给小顾与覃璋说话的机会。
*
季护士长与傅院长夫妻的关系都不错,不然当初傅院长也不会把小顾安排到她这里――既能学到技术还是长白班、奖金也比一般的临床科室高。
这回傅院长是舍下老脸,再来找季护士长。季护士长不仅应了,还说自己亲自带小顾几个月。
“她要是再不成器,我劝你们两口子就死心吧。不如把她弄去哪个中小学做校医,平时也就是磕伤了抹点儿二百二,再有事儿先找家长,不行就送急诊。”
戚主任觉得这主意很好,但傅院长还是愿意再给小顾争取这最后一个机会。两口子鸡皮酸脸地商量了半宿,最后决定对小顾合盘端出她可能的未来――让她自己拿主意!
傅院长锁了这些安排后,还特意把赵大夫的麻醉事故提出来说。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你知道李敏已经通过了中级的初审,比当初的谢逊还早了一年。”
戚主任插话道:“那是费院长主张取消了实习期。李敏算不得比谢逊早。”
傅院长笑笑感谢老伴儿的提醒,自己忘记了不适合对外甥女说李敏比别人强的话。
“你说的对。”但是傅院长就想用李敏和谢逊激励外甥女。“你看不论谢逊还是李敏,他俩分来省院工作,在省院都是没有任何背景,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在省院站住了脚。
还有季护士长那人你也知道,她在透析室是说一不二的。可她当初就是医大卫校短训班的赤脚医生。你看她这么些年靠着自己努力,大专文凭拿到手了,人家也在省院站住脚了。”
小顾有些怕季护士长、也怕去透析室,实在是昔日的阴影太重了。但她心里也一直在比较。做校医的可怕在于挣钱太少,一个月就几十元的工资,可能是一辈子的。
去透析室跟着季护士长干活,会挨呵斥,但像舅妈说的学会了、干好了,也就能立足了。
至于到工会做干事,等舅舅退休了,自己被踢到哪个没人爱去的角落熬着都有可能。
是去透析室做护士、还是去小学做校医?比较起来……
傅院长把道理讲完了,小顾心里的比较也出来了,她立即很明确地表示:“我去透析室。”
“那我们对你就一个要求:季护士长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然就去做校医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工会干事的事儿摒弃在选择之外。
*
季护士长把小顾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坐下来喝了几口水之后问:“那就是覃璋吧?”
“是。”小顾觉得自己很丢脸,一次两次都被人拒绝了。而且覃璋宁可写检讨书呢。她低头用脚尖蹭地。
“你觉得他能不能跟李敏比?”
小顾愕然张嘴,跟李敏比?比什么?比外科技术?
“你是不是在想全院的年轻大夫里,就没人能跟李敏比技术的?”
小顾点下头。
“谢逊谢主任呢?”
这回小顾懂得立即摇头了:“他没法跟谢主任比。”
“他不是比谢逊长得好吗?”
小顾想了一下说:“提起谢主任,大家想到的是他手术做得好,不会想着说他长什么模样。”
“那陈院长呢?”
小顾努力去想陈文强那张没特色的脸、没特色的身材,能记得的就是他神经外科很强、脾气很大、没人敢惹他。
“你说会有人在乎陈院长长什么模样吗?会有人在乎谢主任长什么模样吗?你看,哪怕是提起李敏,你首先想到的也是她技术好。
小顾啊,你舅舅舅妈把你交给我,我就托大跟你说这么一句话:脸蛋是不是好看不重要,咱们在医院是靠技术吃饭的。”
季护士长给了小顾几分钟消化的时间接着说:“技术不好的,早晚得被打发去分院。你知道分院的,每个月基本工资以外就十块八块的奖金。而个人技术过硬的,除了医大过来的那几个教授,你看儿外的柳主任,都多大岁数了,省院还是要帮他调动工作、给房子、安排子女工作。”
小顾频频点头承认护士长说的没错。
护士长见小顾受教,就接着说:“陈院长调回来之前,省院是没有外科大夫出身的院长。你看舒院长是循环内科的、你舅舅原来是呼吸科的。就是费院长最早也是内科大夫。你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吗?”
小顾没跟上护士长的思路。
“傻丫头。内科大夫容易出院长,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嗯嗯,明白了。”
“但哪一个能成为院长,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对吧?”
小顾的脑袋里,以前最多想的是流行什么款式的衣裳,最近想得最多的是怎么别被护士长的止血钳敲打。护士长这样的话,她跟不上趟、也给不了护士长满意的回应。
她卡巴着眼睛接不上话。
护士长在心里叹气:就这么个傻孩子,亏得覃璋没相中她,不然以后不走杨卫华的那条路,都是祖坟埋对了地方、祖宗八代保佑她呢。
“我们不说院长的事儿。省院几百个大夫里,就只有四个院长。我们说外科大夫。差不多的外科大夫都能赚到钱。技术好的赚得多一点儿,技术差的赚得少一点儿;这个明白吗?”
“明白。患者会额外给他们钱的。李敏就是这么买的三房一厅。”
“你不用盯着李敏,你离李敏太远了。你不如学学小吴,找个心在你身上的对象,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小顾最近被护士长吃哒多了,下意识地就“嗯”了一句。
护士长失笑,接着说道:“可男人长得好看,能顶什么用?我告诉你男人就两个出路:一个是能当官,一个是能挣钱。”
小顾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言论,一时懵得找不到北了。
但护士长接着又给她当头一棒:“女人也是一样。像唐书记那样能当官、或者像李敏那样能挣钱。”
“你看主任楼里分到三室一厅的,打头就是唐书记;覃璋为什么急巴巴地追李敏,是因为李敏买了三室一厅;小吴她婆婆来吵闹了,但一室一厅是在小吴名下的,她对象是不是连个屁都没放?影响到小吴什么没有?”
“你再看原来供应室的芬姐,扒着杨大夫十年不撒手,虽养大俩孩子了,最后还是离婚了。可人罗教授凭自己的能耐被挖到省院来,杨大夫是不是颠颠地陪着她每天去买菜?”
这些都是小顾知道的。护士长说覃璋喜欢的不是李敏那个人时,小顾的心情略好了一点儿。但是想到覃璋也不喜欢自己,她忍不住脸色就又转黯淡了。
“所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想让别人尊敬你、扒着你,得自己有能耐。你学不了唐书记、你也学不成李敏的。你该聪明点儿去学小吴。
我给你说句到家的话,覃璋不顾李敏对象是军人、为了房子追李敏的事儿,已经断了他在外科上进的路了。他就是去内科,将来也没机会升上去做院长。这么个当不了官、挣不到钱、光脸蛋好看的男人,你要来干什么用?”
顾丽华完全懵了。
“你没事儿就好好想想我才说的话。”护士长喝完水,又给自己的水杯里续上一点儿,站起身对小顾说:“走啦,跟我去巡查了。”
季护士长带着小顾去巡查、归小顾负责的那两台透析机和患者。她心里却想着要不是在省院分到了两室一厅的房子,阴天下雪、不管乐意不乐意的,自己不都得挤公交车王回赶啊。
***
演出的时间临近了,莫名却去院办那层楼找团委书记。
“小高。昨天我老师说,我和李敏的这个舞蹈放伴奏带,不如组织医院的男大夫上场伴唱。”
小高眼前一亮,节目如何能更有新意,一直是困扰她的核心问题。现在罗主任有了新想法,她便立即追问道“罗主任可说了是怎样的伴唱吗?”
“人也不用太多,十个八个的就足够。但是一定要长得帅、唱得好的。到时候可以把伴奏带的声音放小一点儿,让唱歌的人能听到、类似无伴奏合唱的性质。但间奏不需要他们唱歌时,再把音乐放大声点儿。”
小高一想到李敏和莫名跳双人舞、后面站了一排省院最帅的男大夫唱歌,那画面太有吸引力了。她立即拍手赞道:“好主意。我得赶紧把人确定下来,然后召集人一起练习。”
莫名就看着小高抿嘴笑。
“你笑什么?你们主任知道省院谁唱的好了?能推荐给我几个吗?”小高对天发誓,她就是随口一问。罗主任师生二人才过来省院几个月啊。
莫明却笑着回答道:“杨大夫唱的不错。听说在急诊的王大夫唱的也不错。”
小高立即明白这话从那里来的了,赶紧对莫名道谢并说:“你回去帮我谢谢罗主任啊,我先去把人凑齐了。”
*
小高在省院奔波了一天,先到各科护士那儿摸底,然后筛选一遍、确定人选后,再挨科找人做工作,最终顺利将省院唱歌好、长得好的老少爷们都说服了。
为首的是谪仙般的舒院长。
这是内科关主任推辞不了小高的缠磨,有意拉舒院长陪绑,说起十年来前的联欢会。
“小高啊,我和你说你这次选人唱歌,别人不找,也得找舒院长。我才到省院那年开新年联欢会,内科在一起开联欢会。舒院长当时是咱们内科的大主任。他唱了《红星照我去战斗》,比电影里李双江的原唱还要好。”
呼吸科的老人,纷纷为关主任作证,证明舒院长确实唱过《红星照我去战斗》,唱的还特别好。
小高美美地在自己的名单上又添了舒院长。
更让所有人关注的是这么大范围的选择男声合唱,居然是为了给跳双人舞的俩女孩子伴唱。
少不得就有人拉住小高缠磨。
“高书记,是谁跳舞啊?哪科的啊?”
小高一律笑眯眯地不予回答。被缠得走不脱了,就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庆十一的联欢会经小高这么操作,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全院职工的热情空前高涨起来。
*
“舒院长。”有点儿娃娃脸的小高,是笑起来很甜很甜的那种小姑娘。
“今年十一的联欢会,我搞了一个跨科的节目。俩个女孩子跳双人舞,全院选了这十来个大夫做男声伴唱。”
小高将雀屏中选的男大夫名单递上。
舒院长接过去说:“哎呦,这杨宇是今年新毕业的啊。父子同台,好!不过小高啊,我这都知天命的人了,你看这里我年龄最大,唱歌力气也不足了,我就不上了吧?”
“舒院长你谦虚了。内科可说过你唱《红星照我去战斗》,比电影里李双江的原唱还好呢。你是院长啊,得支持我们共青团的工作。”
舒院长笑了。
看来小高真做了不少工作,连十年前的事情都挖掘出来了。
推辞不了,他就说:“好好,我支持你的工作。唱什么歌呢?这歌词可得积极向上的。”
“是王杰的《祈祷》。”小高早有准备,见舒院长提起来歌词,立即就把准备好的歌词递过去:“院长,你看这歌词‘让欢喜代替哀愁、快乐健康留四方、幸福像花儿开放’,是不是很适合我们医院?”
舒院长把通篇歌词看了以后肯定道:“这歌词很不错,与我们省院的工作性质也很契合。这次的联欢会你为筹划节目,可没少花心思,辛苦啦。”
小高略微脸红,但她仍平和地向舒院长汇报:“今年特殊,十一参加集体婚礼的护士比较多,联欢会就缺了人手。我去找内分泌的莫名,她提出来和外科李敏一起跳舞。《祈祷》也是她选的。”
“莫名?罗主任带来的研究生?”
“是啊。她跳舞很好看的。”小高挺感激莫名的。要不是有莫名最初的一点儿也没推拒就答应了帮自己的忙,也没有后来这么没让人渴望的节目了。
“她和李敏一起跳舞?”舒院长惊讶了,“想不到李大夫会跳舞啊。”
“她跳的更好。随便就能做一字马。院长,你可别说出去啊。现在全院没有人知道是谁上台跳双人舞呢。”小高正色跟舒院长提要求:“我一直对全院保密舞者呢。”
“好好,我不说。”舒院长对联欢会的热情也被勾起来了。“那怎么想到要伴唱了?”
小高抿嘴笑得更甜了,她把罗主任和杨大夫那些不适合自己讲的话隐下。只说:“是罗主任的主意。她说这样整个节目更有看头,更能吸引全院职工参加的热情。”
“好,不错。小高你这工作做得好。充分调动了医护人员的积极性。我很期待看这双人舞了。”
小高掏出一盘磁带说:“这a面的第一支曲子就是王杰和王韵婵的原唱,后面全是我翻录的无歌词的伴奏音乐,好方便大家练习的。”
“好。小高你做事儿果然细心。”舒院长收下磁带。“我今儿个回家就好好学,什么时候合练呢?”
十一没有几天了,而联欢会例行是安排在十一之前的。
“明晚7点到小会议室第一次合练。”
“小会议室啊,我看不如去大会议室好了。估计练习的时候会有不少人去看的。天凉快了,出来走走比窝在家里看电视好。”
“那就去大会议室,明晚7点练习。我把舞曲准备好,要是去的人多,估计有人会想跳舞。”
“行啊,不要搞晚了,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了。”
“那九点就关灯锁大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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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夫父子都中选了。覃璋却因为唱的不达标被小高放弃了。可惜张正杰唱得好是有名的,但因为身高问题也被小高舍弃了。
气得张正杰在科里出来进去地嘟囔:“你以为我愿意上台卖唱么。”
引得全科的大夫护士背着他偷偷笑。
知道男声合练消息的医护人员,第二天晚饭后陆续提前到了大会议室,来看省院最帅的这九个老少爷们。人头攒动、济济一堂,比政治学习来的人都齐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