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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位9

距离有些远 林一平 10323 2024-06-29 19:29

  覃璋真的是一考成名。

  他比李敏当初得了外科第一名更引人注目。因为那两次讲师资格考试的内外妇儿四科的第一名,都是医大刚毕业的女生。

  但哪个第一名都只是四分之一。哪怕李敏是在外科。因为她们这一届的医大女生比男生的成绩好, 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他覃璋不一样啊, 去年分到内外科的本科生全算上,他是唯一不用“补考”的人。于是, 他这个“漏网之鱼”,立即蹿到了省院话题榜的首位。伴随而来的,是他去年追李敏的旧事被翻出来了。

  成绩好有什么用,品德有亏。不管真假, 更多的人坚信他是明知道李敏的对象是军人, 还要挖墙脚的。这也符合大众的心理――人无完人嘛!

  *

  梁主任歇过晌儿,就去院办找陈文强。

  “老陈。”

  陈文强在他自己的院长办公室里, 正在看最新一期神经外科的期刊。他见了梁主任过来, 立即笑着招呼人,“有什么事儿, 你打个电话我就过普外了。”

  “你过去干嘛。普外主任办公室里四个人,想说句话都不方便。”梁主任对陈文强说话还是这么直率的风格。

  陈文强笑笑说:“咱们去十二楼说话也行啊。”

  梁主任对去十二楼不置可否。他接过陈文强给自己沏的那杯热茶, 嗅着扑鼻的香气说:“你这是戒烟以后好上品茗了?”

  “老舒给的。说这金骏眉是红茶,养胃。你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闻着就是很舒服的感觉。”

  “那你带一包回去。喝茶怎么也比抽烟好。”

  “嗯,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小李拿的那个茉莉花茶,你喝了没有?”

  “喝了一次。吓煞人香。我不喜欢,我老伴儿倒爱得不得了。”

  陈文强失笑道:“那茉莉花茶窖得真不错的。我妈和小尹都喜欢。吓煞人香指的是碧螺春,那是绿茶。和茉莉花茶是两回事儿。”

  梁主任对茶叶没什么研究, 他晃晃手里的金骏眉说:“咱们北方也就这两个月喝茶, 防暑降温的, 谁平时像南蛮子那样,整天捏个小茶盅,哪有那个闲空儿。”

  陈文强不赞同梁主任的南蛮子之语,他起身给梁主任又添些热水,说:“一方水土一地风情。周日你去我家,让小尹给你露一手。她泡功夫茶的技艺是一绝。她总说我这么喝金骏眉,把好茶叶都糟蹋了。”

  “好啊。等有空就去你家。”

  “你这周日得空就过去呗,我正好在家的。莫非你周日还有什么安排吗?”

  梁主任翘着花白的胡茬子,矜持地笑着说:“昨天老大老二都带着对象和孩子回家吃饭的。我老伴儿张罗以后每周末回家聚聚。”

  “那好啊。”陈文强也为梁主任感到高兴,俩闺女终于不跟当爹的别扭了,真是大好事儿。于是他提议:“那你吃了早饭来我家喝茶,然后回家吃饭了。”

  “好。”梁主任爽快应了陈文强的这安排。这样好,两不耽误。“你不去你爸妈哪儿吗?”

  “老干部局组织他们这周末旅游。”

  “行吗?这么大年纪了。”

  “他们身体没问题。跟着老同志一起转几天,比天天守在家里好。”

  *

  有的没的说了一大气,陈文强言归正传,他问梁主任:“老梁,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闲着没什么事儿,过来跟你说说昨天的那个考试。”梁主任表面是不在乎,内心却还是有些紧张。

  “你是说覃璋不用补考的事儿吗?”陈文强猜着梁主任的心思问。

  “是啊。老陈,我这么考虑的,不把覃璋放胸外科,怎么样?”梁主任试探。

  “为什么?”陈文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老石似乎是挺欣赏覃璋的。可咱们看好的,姑且算是咱们选的年轻人,从谢逊到李敏,包括我姑爷小金,都是一心扑在业务上,没什么弯弯绕心眼儿的人。我担心他们将来捆一起都不是覃璋的个儿,别被覃璋给卖了。”

  “老梁,你该这么说,咱们培养年轻大夫,不仅是技术方面要挑天赋差不多的,就是思想品德也得差不多,而且还要把品德考核放在第一位,是不是?”

  梁主任失笑:“老陈,你这院长当久了,也会打官腔了啊。”

  陈文强笑笑,没马上答话。他沉默地坐在梁主任身边,转着手里的茶杯思索梁主任的问题。他想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说话:“老石欣赏又如何?胸外科那边有医大毕业的潘志和郑强在前面的。再说我觉得老石那人也不是糊涂的。”

  “要不把覃璋留在普外算了。现在调整还来得及。”梁主任半倾着身体,对着陈文强殷殷说出自己的理由:“普外胃肠这面我还没找到适合的人去培养。”

  陈文强晃着脑袋说:“尽扯淡呢。才说要注重思想品德,你就说要往胃肠那面培养他。放你那边,我怕谢逊被他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还是按原计划到胸外科去吧。”

  “老陈,”梁主任有点着急,他用非常不赞成的态度提醒陈文强:“当初向泰和……老李就是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儿……”

  “老梁,你别急啊。胸外科那边有潘志,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覃璋在他那儿是玩不出什么花儿的。要不是考虑这点,年后我就调小陈去胸外了。”

  梁主任默然。普外住院总陈刚,与潘志是一年毕业的,不论是临床技能还是为人处世、心态各方面都照潘志差了一大截。

  陈文强耐心给梁主任解释:“老梁,普外将来分科是不可避免,谢逊选了肝胆专业。胃肠你要是觉得小陈不适合,不如看看今年新分来的大学生。

  有个王大力,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那小伙子性情属于比较憨厚的,但动手能力在他们这一届里也不算差。假以时日,我觉得他会比得上潘志的。”

  梁主任没急着说同意,也没有立即反对。他说:“我要见到人了,才知道谁是谁。不是自己带过的实习生,真对不上号的。”

  “那等人来了,我把王大力给你带半年,你自己好好品,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才。”

  “行啊。”

  “还有十二楼的事情你放宽心,我准备等小李读完基础课,最多就是后年这时候吧,就把十一楼和十二楼分开。潘志提为胸外科副主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你心里有主意就好。我就是担心潘志在胸外未必会比覃璋更……咱们当外科大夫的,还是要手下见真章。”

  “潘志医大毕业,还早了覃璋五年。你别总拿谢逊做衡量标准。”

  梁主任嘿嘿一笑。

  “至于覃璋,我的意见还是放他去胸外科。大不了明年把老石的儿子也放去胸外科。到时候老石自然就有分寸了。”

  “要是老石的儿子想去骨科呢?骨科的收入可比胸外高。”

  “骨科那边我是这么想的,才提了顾光复做副主任,他与老王的年龄梯度就没怎么拉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现在骨科住院总小王,那也是很有潜力的年轻大夫。再后还有你姑爷小金在,骨科在他俩中间、之后,包括从普外去了急诊科的那两个,这样年龄相仿的人太多,同样也存在年龄梯度没拉开的问题。这些都要等骨二科立科才能解决。”

  “所以,对老石的儿子来说,去骨科真不是什么好选择。再说,十二楼不是普胸,是心胸,而潘志的方向是普胸,等于心胸外科只一半后继有人。说起来是浪费了老石这个人才。你说我这个说法给老石,他也该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梁主任见陈文强说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便道:“我知道你要通盘考虑外科各专业的发展,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对了,我还有一事儿,那个我想今年底送小金去医大进修一年,你看怎么样?”

  “行啊。我看他这半年进步挺大的,基本操作也算过关了。但你老闺女不是要生了吗?”

  “预产期在下个月。有她妈帮着带孩子,再请个人帮手。小金年底去进修,也不耽误什么事儿。”

  “你能安排好就行。骨科又不缺住院大夫的。到时候跟老王打个招呼了。”

  梁主任笑着谢过陈文强,俩人便不再提骨科的事情了。梁主任转而问起陈文强闺女高考和填报志愿。

  “据她考完了对答案,好像要比模拟考试的成绩会好一点儿。是不是真的会好,得等月底出分。”陈文强说的很谦虚。“她同意报医科了,但要去上海。她哥和老舒的闺女都在上海,每次说起上海的外滩、城隍庙、南京路,所以她想去上海。”

  “走那么远?你舍得?”梁主任诧异。“我家老大老二,那是留在她们熟悉的县城里,我还提心吊胆这么些年呢。”

  “我不舍得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呢。闺女在家闹了两天,除了我都支持她,那就只好随她报志愿了。再说她也未必就能去得了上医,上医的录取分比医大还高。我现在就怕她第一志愿落空,还耽误了她去医大了。”

  “那也没事儿,反正有医学院兜底的。而且医学院也不差的。你不用担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

  唐书记看着办公桌上放着的入党申请书,想着医院这大半天议论纷纷的事情,她皱眉沉思良久,终于抓起听筒要了分院傅院长的电话,告知他覃璋在省院再次成为热议话题之事。

  傅院长在电话里叹气:“老唐啊,咱们是几十年的老同志了,我有话也不瞒着你。为了丽华与覃璋的事,我儿子和女儿春节都没在家过年。”

  “怎么会这样?你家老大多稳重的人啊。”唐书记配合地接话。

  “是啊。老大那孩子早在丽华决定跟覃璋处对象,算了,那次的结果你也知道。最后丽华是搬到单身宿舍去住了。唉!”

  傅院长在电话里叹气。

  “老傅,你也别上火,你家那俩孩子都听懂事儿的。或许小顾慢慢也就明白事儿了。”

  “老唐啊,我就怕她明白事儿的时候就晚了。我跟你这么说吧,我那俩孩子从小就一直和丽华处不到一起,你也知道的。不过老戚教育的好,俩孩子的性情才未受到丽华的影响。可现在俩人因为坚决反对丽华跟覃璋搞对象,已经不肯再与顾丽华一个屋檐下、一个饭桌上吃饭了,真的就是因为覃璋。”

  “怎么就到了这地步了?”这话说出去,唐书记自己都觉得假。可还是得说啊。

  “唉!我家老大看不上覃璋的人品。说他那个人眼里只有个人的小利,没有国家大义。而丽华又不听劝,说什么也偏要跟覃璋处对象……”傅院长的纠结、无奈和怅然,通过电话听筒,准确地传达给了唐书记。

  唐书记沉默了。谁家孩子搞对象不是先看人品呢。事到如今,人顾丽华都宁可搬到单身宿舍去住了,她唐丽是说不出来让傅院长下狠手,命令顾丽华与覃璋断绝往来的话。当然她也说不出来让他把顾丽华拒之门外的话。挑拨人家甥舅关系……

  但是,该说的话她还得说。“老傅啊,咱们过去二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也知道一个品性有亏的人,他越聪明、越努力、成绩比周围的同龄人越强,他最后捅出来的娄子就越大。对周围人的伤害也就越大。你说是不是?”

  这话不用她提醒傅院长,傅院长早想过了。所以才有儿子女儿与外甥女不往来,他也默认的事儿。

  就是儿子所言:“丽华太蠢,覃璋人品不好。不看好顾丽华这个不听劝说的。与其将来要给她收拾麻烦,还不如让她二选一。她选覃璋,就当和我们不认识好了。”

  “老唐,你说的有道理。他那个入党申请书什么的,你别受我外甥女和他搞对象的影响。不然他去年那事儿,真追究起来,会让你难办了。没人会相信他不知道李敏对象是军人的。”

  “老傅,你要这么说我就好办了。我跟你说覃璋今天下午又找我做思想汇报,还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这已经是他来省院后的第六份申请书了。覃璋说他在大学就是积极分子。他还开玩笑跟我说,若是去年服从学校老师的提议留校了,现在早已经是党组织里的一员了。”

  “唉!老唐,咱们认识也快三十年了,你知道我这人从来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更与铁石心肠的不沾边,我外甥女我得照拂,但我也得顾及老戚和儿女的态度。老戚这半年反复跟我说,这样逐利品性的人,等我退休后,哪天他和丽华离婚都有可能。”

  唐书记在电话的另一端频频点头,嘴里全是附和之词。但她还不往劝慰傅院长:“老傅,你也别难过,我知道你这十几年,是把小顾这个外甥女当女儿养大的。”

  “是啊,丽华我当闺女一样地养大了,但以后只能在物质上不亏待她。至于别的,你就当她不是我外甥女吧。”

  “你这么说,我就好按照原则去做事儿了。”唐书记安心了,她轻轻撂下电话。

  那边傅院长也撂了电话。他决定好好与外甥女谈谈,如果她身上剥掉了副院长外甥女这个光环,她是不是还有信心,覃璋能跟她过一辈子。

  *

  傅院长因为要与顾丽华谈覃璋之事,今天提前离开分院,然后他就在省院这面还没有下班的时候,就赶到了内科中心大楼的透析室。

  省院十七层楼附带的透析室是五年前的规划,原来一台机每天要给三个患者做透析。内科中心大楼的规划里,考虑到日益增多的透析患者数量,新建的透析室装机容量就翻番了。

  有了扩建以后的新透析室,一度大半的机器每天只透一个患者。可是只经过了一年的时间,省院这边透析条件好的消息,就在尿毒症患者之间传播开来。结果就是现在的每台机器,每天基本都要透析两个患者了。

  透析室的季护士长,是一个非常认真、严谨的人,她每天都要在新旧两个透析室之间穿梭,检查两边的工作。傅院长到的时候,她正在进行下班前最后巡视自己领地的那道工序。

  她要检查患者已经下机的所有透析机,是不是按照规定进行了清洗。

  “老傅,有事儿?”季护士长拿着大本子,检查一台机器打一个挑。

  “你忙不忙?”

  “还行,就剩这一片最后的检查还没做完了。”

  “那你接着检查,我说点儿别的。”

  “行啊。你说吧。”季护士长一边干活,一边听傅院长叨叨。

  “丽华在你这儿干的怎么样?”

  “挺好的。三年前她能这么认真,去年就可以领个小组了。可她错失良机,以后就得慢慢等前面有人退休了。”

  小组长的奖金和普通护士还是不同的。但顾丽华能在透析室立住,傅院长就觉得已经是烧高香了。他真诚地对季护士长说:“给你添麻烦了。”

  “还行。小顾知道自己没退路了,这一年多少能听进我的话了。”季护士长没否认顾丽华给自己增添的额外工作。

  傅院长咽口吐沫说:“老季,你说我要是让她和覃璋分手,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得做梦才行。老傅,你别怪我说的直接,我看你外甥女是要栽在覃璋手里了。以咱们俩这些年的交情,我跟你就实话实说,覃璋要是能一直这么对她好也就罢了,对她不好,很难说她会不会是第二个芬姐。”

  傅院长的脸上立呈尴尬之色。

  季护士长把最后一台机器检查完,合上本子说:“老傅,我还得去那边的透析室一趟,咱们边走边说。”

  “虽然实话讨人嫌,但我不能说假话糊弄你。我跟你说覃璋这半年对小顾挺殷勤的。而覃璋的影响力对小顾影响力也比较大,具体表现就是小顾愿意按着覃璋的督促,把本职工作做得更好。按照她这半年的表现,一直到年底都是这样的话,今年透析室要是继续能报两个先进工作者,她可以是其中之一。你能想到吗?”

  傅院长摇头,还真就想不到。

  “所以,你指望小顾跟覃璋分手不现实。要是你家能一直能有个胡萝卜吊着覃璋,他可能也会愿意跟小顾好好过一辈子。”

  季护士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傅院长也没心找外甥女谈话了。他谢过季护士长,恹恹回家了。

  *

  “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过这边来开会了?”儿科戚主任见傅院长进门,很是吃惊。

  “没。我去了一趟透析室。”

  “为覃璋的事儿?”

  “算是吧。”

  “他这次要没考这么拔尖,或许去年的事儿不会翻出来。”戚主任这话说得很客观、也很中允。

  傅院长就把季护士长的话跟老伴儿复述了一遍。

  “那你的意思呢?”戚主任问。

  “咱家老大是个准成的,让覃璋看得到、摸不着,你说他能不能做到?”

  “难。谁能有十年二十年的耐心啊。再说了,以覃璋的人品和做事儿的不择手段,可别把咱们家老大拖累了。”

  傅院长想了想说:“这几年我还在位,老大不理会他们也就够了。十年后你我退休,他覃璋也未必能爬到那儿去。”

  “我听说他定科去胸外科了?胸外科是新立的科室,可没有几个人的。不像是普外一层压一层的。没准那就是他的机会了。”

  “不会的。”

  “怎么不会?李敏不就是神经外科没人才上去的?要是在普外,她就没可能这么快。今年能不能破格晋中级都难说呢。”

  傅院长深呼一口气,把自己与唐书记的通话说了。最后点明要旨:“咱们省院还没有哪科的副主任不是党员的。而老唐还有十来年才退休。你猜下一任书记最可能是谁?”

  “看你这话说的,十年八年后的事情,我上哪儿去猜。你怎么不猜猜老唐能不能晋上政工的正高?那不要考外语的。她晋上了就可以65岁退休。”

  “可惜晋正高要去省厅答辩,不然我都要投她一票了。”

  傅院长这样的说法,令在顾丽华之事上,一直颇有微词的戚主任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等一儿一女下班回家,由戚主任开口说了唐书记的态度,傅院长的一儿一女与他的关系明显缓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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