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强立即就明白心内科那里怕是有了什么意外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陈文强转身回创伤外科,出电梯就见李主任带着李敏正准备往心内科去。
“李主任,我过去吧。”陈文强站在电梯口拦住李主任。他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他是不会计较李主任刚才怎么说他的,取而代之的是幼年时的家教:“有事儿弟子服其劳。”
李主任被陈文强给说笑了。
“可不敢当你陈院长的老师。你放心去儿科,那个脑膜瘤术后的孩子更紧要。
内科那边,家属要求给老人换个药,让老人能走得干干净净的。我和小李给死者做了手术,我俩过去也是人之常情。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换了药我就过去换你回家休息。”
陈文强听了这话,立即返身也进了电梯。“那我就去儿科了。有什么事儿,让人打电话给我,你可别强出头。”
“好,我记得了。”李主任这些年不记得带过多少刚毕业的外科大夫了,面前这犟脾气却还保留旧式传统的陈文强,严谨认真带着老好人属性的梁主任,谨慎却发自内心尊敬自己的李敏,是给他印象最深刻的。至于那些跟着他的时候殷勤小心谄媚、独立工作后就翻脸不认人的,见识了太多以后,他早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
出了电梯,李敏亦步亦趋地提着换药碗跟在李主任的身后。心里很为逝去的患者感到些不舒服。
“想什么呢?”李主任注意到李敏低落的情绪。“干了咱们这行,就必须把生死当成每日三餐的日常去对待。容不得疏忽,但也不能太放心上了。不然早晚会把自己憋屈出毛病来。73、84,阎王不请自己去,这患者也是到岁数啦。”
李敏点头受教。“我就是挺可惜那胃穿孔修补手术做的那么好,结果却……”
“你该庆幸他不是在手术台上出现心梗,也不是术后24小时内死亡的。”
李主任的话如当头棒喝,立即敲醒了李敏。想到患者可能在手术中发生心梗、进而死在手术台上,李敏不禁就感到背后一凉。
“经的多了就好了。”李主任再不多说,带着李敏推开了ccu病室门。
创伤外科病房,一个精瘦身材、面相有些刻薄的中年女人,坐在护士长对面的长椅上、颠着怀里哇哇哭的襁褓,边哄着她心肝宝贝的小婴儿边与护士长絮叨。
“护士长,你看我孙子可怜的,这嗓子都哭哑了。你帮我把他妈妈喊出来、让他吃几口奶好不好?唉,我也知道温暖这次是受委屈了,我回家一定会好好说说我儿子。这小两口吵架归吵架,谁家两口子过日子舌头不碰牙啊。但怎么也不能连孩子也不管地就往外跑啊。
护士长,你也是当妈的人,你有看过对自己孩子这么狠心的亲娘吗?”
向来温和的护士长气得胸脯起伏,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你把孩子给我,我抱去儿科或是妇产科给他找顿奶吃。温暖去做脑ct 了,你要不信你就去ct室看看。”
“哎呦,哎呦,我的老天啊,气死我了。俩口子拌个嘴,怎么就做上ct了?这败家的娘们,这日子是不想过了怎么滴?”
她怀里的孩子被她突然提高声音的尖刻吓着了,那小婴儿先是停了沙哑的哭声,然后爆发性地调高了哭声,吓得妇人赶紧站起来抱着孩子颠着哄。
“哎呦,我的活祖宗哎,奶奶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一点儿,你看你哭的。好啦好啦不哭了不哭啦,奶奶不大声说话儿了。”
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哭得声音嘶哑的孩子安抚住了,但小婴儿还是一抽一抽地在哼唧。
“大妹子,你看看这事儿搞的。唉,可真愁死个人了。那ct多贵啊,好几百块钱,怎么能这么遭禁钱呢。温暖这休产假一个月才不到一百块钱,哎呦,这是要砸锅卖铁喽,以前看着温暖也是挺省心省钱的。”
陪着妇人坐在长椅上、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保养挺好的女人,被妇人点着自己说的那一串话臊着了,她便对护士长说:“小静,我是看着你进省院十几年的,温暖这事儿吧,你看看能不能让她别做那脑ct了。这谁家都是靠着工资过日子的,是不?就是你们科奖金高,可温暖的孩子这才多大点儿,以后花钱的日子不是在后面呢嘛。”
“王大姐,要不你去ct室那边看看温暖的伤情好不好?”护士长细声细语地劝说,也是转弯抹角地不接王大姐的话。
“你这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了?”王大姐有点儿下不来台,拉下脸对护士长说:“是谁给温暖开的脑ct?这是奔着ct检查给提成了,是不是?我去找管医疗的费院长说道说道去。”
护士长笑眼弯弯:“王大姐,陈主任升院长助理、具体就是负责外科的医疗工作,这事儿你听说过没有?”
那王大姐听护士长这么说,有点儿尴尬地回答:“我前几天过来领双节的慰问听说他升院长了,还真就不知道他负责外科的医疗。你说我一退休人员,哪里会关心那么多的事儿。”
“哎呀,你们省院过节有东西、有钱发?”温暖的婆婆立即追着插话。
“是专门给退休的。”吕青截住话茬。“是陈院长让温暖做脑ct检查的。你还不知道吧,温暖额头撞破了,头发也薅掉了一大绺,”吕青边说边比量。“刚才在科里还吐了一次。听说受伤后吐了好几回了。你说这脑震荡脑袋受伤了不做脑ct,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儿了,王大姐,陈院长会不会信你?人陈院长可是咱们省的神经外科专家呢。”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不是哄我吧?”王大姐很怀疑吕青的话。
“哎呀,我们没事儿干了哄你啊。给你看看这首次病程记录。”护士长把温暖的住院病历抽出来,一边翻页一边说:“王大姐,这也就是你过来,换个人来,你也知道医院的纪律。”
王大姐就着护士长翻开的病历,眯着眼探头去看。
“这是谁写的?真的假的?”她那满脸吃惊的表情,吓得温暖的婆婆抱着孩子也凑过来要看。
“你管谁写的病历干嘛?写错了有院规国法,该处分就处分,该判刑就判刑。”护士长“啪”地一声合上病历,把抱着孩子凑过来的温暖婆婆闪的脸上一红。
“哎呀,让我也看看呗。”
“你不是医护人员,给你看违反医院规定。”护士长对温暖的婆婆没什么好声气。这妇人太刻薄了,儿子把媳妇打伤成那样,居然还秘着良心眼子说瞎话。
“王大姐,我跟你说陈院长是有资格出法医鉴定的,温暖的伤口就是陈院长帮忙处理的。你怀疑陈院长的人品?”
王大姐脸上像开了颜料铺子,来来回回地变幻着颜色。她转身有点儿气急败坏地问抱孩子的妇人:“那个他钱婶子,你说是两口子拌嘴,怎么把人打出来脑震荡了?这是要坐牢的你知道不?”
温暖婆婆转着眼珠回避着王大姐的质问,干笑着陪着小心说:“你大侄子年轻,大半夜的被孩子哭的睡不着,难免就气性大了点儿。倒也怪不得他的,是不?你说温暖也是的,不上班就在家带个孩子都带不好,谁家老爷们儿白天累了一天、夜里不得好好睡觉歇乏不来脾气?”
罗大姐进来说:“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吃饱了就睡的。要说孩子半夜哭,除了拉了尿了,不就是饿了吗?温暖奶水不足,你可有另外给她做鲫鱼汤、骨头汤喝了?”
“哎呀,咱们这样的人家,咳,可怎么能天天吃鱼吃肉的。”温暖的婆婆回避罗大姐。
“鲫鱼壳子一块钱一小盆,就是收拾起来麻烦罢了。一块钱够温暖喝两天的汤了,你这个钱也没有?温暖休产假也有百、八十块钱的工资呢。大骨头现在也不要票了,一天两块钱的骨头熬汤,也能下奶不是。难道给她喝汤奶的不是你孙子啊?”
“哎呀,那点儿钱够干什么的。还不够温暖拿回家去贴补她娘家呢。从温暖嫁给我儿子,我们老钱家是把温家的老老小小都养活起来了。她妹读幼师,她弟读初中,明年还要读高中,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呢。”
吕清就说:“王大姐当初介绍对象的时候,听说是钱婶子看好温暖长的好、性子好,那时候没问问温暖家的情况吗?”
“要照我说啊,温暖就不该这么早结婚生孩子。等她妹妹毕业了再考虑婚嫁,姊妹俩养一个弟弟,怎么就不行了?温暖她姑姑和叔叔不也给她奶奶生活费么?你们看看谁生完孩子不是胖一圈的,温暖有胖么?你们老钱家亏待了温暖,也不怕人指脊梁骨。”
“哎呦,我们老钱家怎么亏待温暖了?”钱婶子说话的声音只高了几个字,就立即拍着孩子把声音低下去好几个八度了。
“温暖把你们给她的下奶的钱都送回给她娘家了,以后回礼是不是得老钱家出钱?我儿子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媳妇。没钱给她买鱼买骨头下奶,怪得着我吗?钱都在她奶奶手里攥着呢啊。”
妇人很不忿,一个人怒怼护士长等几人也不见丝毫的下风。
王大姐难堪地捂脸,拉拉她的衣袖说:“走吧,回去吧。别在这里丢脸了。”
“我说的不是假话,我丢什么脸了?”
“唉,你怀里抱着自己的大孙子,要给儿媳妇熬点下奶的鱼汤骨头汤,还要花人创伤外科送的份子钱。你光着急抱孙子就没预备养孙子的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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