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人对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魏听寒一个笨蛋还在不停地嚷嚷着：“求求李哥发善心”。

　　凌烨转身往外走，心里的烦躁更甚。几次摸进口袋，将手机拿出来，解锁，盯着前几天跟他爸的对话框，茫然又无措。

　　几经犹豫，仍是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

　　说什么呢？

　　你老婆在哭，你快回来哄哄？

　　凌烨自嘲地弯起唇角，嗤笑一声。要是凌贺津这么有人性的话，上面那个女人就不会一个人在那哭了。

　　李知节被烦的不行，又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凌烨，对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冷漠目光放空，完全没有在意魏听寒，李知节便把名片推给了他，又说：“我劝你不要招惹那位漂亮姐姐。”

　　魏听寒完全没听到，笑的像个痴汉，捧着手机耐心等待漂亮姐姐通过好友验证。

　　李知节“啧”了一声，也懒得再多说了，转头又回到了刚刚那栋楼下，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单元楼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

　　老太太牵着小孙子回来，拽了他一把，很是警惕地厉声质问：“你是哪个学校的？不上学在这做什么？”

　　李知节立刻挂上乖巧的笑容，转头回道：“奶奶，我来看我姐姐，住301那户，但是我刚刚看她心情不太好，不太敢上去。”

　　老太太一听，顿时就缓和了脸色：“小苏啊，她回来了？”

　　她牵着的小娃娃也就四五岁，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非常可爱，此刻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奶声奶气地说道：“苏阿姨去天堂了，小苏姐姐一定很难过呀。”

　　老太太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嗔怒：“就你话多！可不许在小苏姐姐跟前说，知不知道？”

　　小男孩又说：“就算我们不说，小苏姐姐也会触景生情呀。”

　　老太太哭笑不得，想打他又舍不得。

　　李知节长睫微闪，若有所思。

　　老太太又问：“你是小苏哪家的亲戚？我们邻里都十几年了，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李知节再次扬起一个腼腆的笑：“也不算是亲戚吧，阿姨住院的时候认识的，聊了聊，才发现两家是旧识。”

　　他能知晓的信息不多，也不敢胡编乱造，只能通过漂亮姐姐母亲去世这一点来做文章。人多且杂的医院，是最容易认识陌生人的地方了。

　　果然，小老太太丝毫没有怀疑，还说：“我还以为是她老公那边的亲戚呢。”

　　李知节顿时惊讶不已，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她结婚了？！”，还好又迅速克制住了，顺着老太太的话问了一句：“您见过姐姐她老公？”

　　“没见过，听说之前来送喜糖了，但我那天没在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老太太嘀咕。

　　李知节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唇角的笑意不由地就多了一丝狡黠。

　　苏荇进门后，再次驻足。明明只是离开了一周的时间，再回到这里，却又恍若隔世。

　　比起凌家的豪华大别墅，这个不足70平米的老破小不堪一提，两室一厅全部的面积加起来，也没有她现在住的那个带着独立卫浴和衣帽间的卧室大，但却处处都是回忆的影像。

　　两间卧室都位于向阳的南侧，左边那一间是苏母的。苏荇推门进去，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铺着全新的四件套，衣柜的门开了一半，里面空无一物。

　　她想起来了，上次来的时候，她把母亲的衣物全都收起来，放到了箱子里，就是怕哪天再回来的时候，触景生情。

　　但即使如此，她也仍是不可避免地忆起来，这里曾经有过的所有温暖。那些画面，蜂拥而至，瞬间就将她淹没。

　　苏荇闭了闭眼，没有抗拒。

　　向前看不代表要忘记过去，她也不可能忘得掉，倒不如尽快接受，接受母亲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接受她从此以后，只为自己而活。

　　再次回过神来，苏荇长长舒出一口气，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面拉出来一个行李箱，将衣柜里一年四季的衣服都装了进去。

　　短期之内，她应该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至于书架上面的奖杯和奖状，还有从小到大的照片，苏荇站在那里看了好大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放在这里。

　　她跟凌贺津的婚姻还不知道能维持几年，但这个房子，却是她前半生的所有回忆。

　　之后，苏荇又挨个房间看了看，最后进入到厨房，拉开了冰箱，将里面还能吃的东西放进一个袋子里，待会儿去送给邻居，蔬菜和水果这些保质期短的，看着已经不怎么新鲜的，就扔掉，然后断电，将冰箱里面也擦拭了一遍。

　　忙活了一个多个小时，苏荇才停了下来，再次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小房子，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带着产权证件，顺道去物业那里把今年的物业费缴纳了。

　　一出门刚好就看到对面的孙奶奶带着小孙子站在门口踟蹰。

　　一看到她，老太太立刻喜笑颜开，跟她打招呼：“小苏你真的回来了啊？这就要走吗？怎么不多呆几天？”

　　苏荇将手里的冷冻品袋子递给她：“回来拿些东西。——我先生那边的房子距离工作单位更近一些，住那边更方便。”

　　孙奶奶应道：“也是，你都结婚了。”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苏荇长得多漂亮啊，脾气也好，又是高材生，而且还是个公务员，简直把老一辈人对儿媳妇的期盼buff给叠满了，小区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但就是太漂亮了，总是让人觉得不安。哪怕再没脑子，也知道普通家庭承受不住这样的美貌，所以给她介绍对象的老师就没几个，说起来都是向往又踟蹰。

　　至于苏荇的结婚对象，她没见过，也不好说什么。

　　“打算把房子租出去？”

　　苏荇摇头：“不租了，都是我和爸妈的东西，搬来搬去的怕弄丢了。”

　　孙奶奶理解地点头，叹了一口气。

　　又闲聊了两句，苏荇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脸蛋，又递给他一盒松露巧克力，开口告别：“我先走了，奶奶。”

　　“唉，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

　　苏荇笑着应下。

　　祖孙俩上楼之后，李知节也从小区走了出来，站到了凌烨身边，开口轻声道：“那是你后妈？”

　　凌烨瞳孔微微收缩，转头看他，瞳眸里满是阴沉。

　　李知节也不在意，又说：“她刚刚在那哭，跟你爸应该没什么关系。”

　　凌烨表情微愣，脸色缓和了不少，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301是你后妈一家人的房子，之前她跟她妈妈一起住在这里，但是她妈妈去世了，你知道的吧？”

　　凌烨心思恍惚，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那天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他心不在焉，隐约记起来，凌贺津和奶奶确实说过这件事，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问他要不要去参加葬礼。

　　奶奶说：“别让凌烨去了，苏荇妈妈也没见过他，那样的场景下，不适合。”

　　所以，他就没有去。

　　原来那是后妈母亲的葬礼吗？

　　凌烨心情很是复杂，他有了妈妈，但给他当妈妈的人，却刚刚失去了母亲。

　　一时间，凌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便迈开大长腿，走到路边，伸手招呼出租车，准备回学校去。

　　李知节连忙将魏听寒拽了过来，免得一会儿把他一个人落在这里，这小花痴肯定会去缠着凌烨的漂亮后妈。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挨一顿打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魏听寒捧着手机都没有移开过视线，不停嘚吧：“姐姐怎么还没通过？这么长时间她都不看手机的吗？”

　　凌烨坐在前排，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沉默的像个哑巴。出租车路过一中的时候，他从车窗看出去，冷不丁地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黄毛。

　　凌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反应慢了半拍，待他回过神来，迅速打开窗户探出头往后面看了过去。

　　司机很不高兴地提醒：“哎哎哎，不要把头伸出去，很危险的！”

　　凌烨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掉头，去对面小区。”

　　司机一愣：“不是去仲元国际中学吗？不走那条路。”

　　凌烨转过头来，冷漠地看他：“掉头！”

　　司机不情不愿地在路口处掉了头，又嘀咕了两句什么。

　　李知节也跟着看了过去，隐约瞅到了一簇黄毛，后知后觉：“他们不是专盯着三中附近的吗？怎么会在这？”

　　魏听寒终于从花痴状态恢复，从后车窗往外看的时候，一眼就先瞅到了苏荇，满脸粉红泡泡：“漂亮姐姐！”

　　凌烨脸色一变，再次探出头，果然那伙人也看到了苏荇，正流里流气地向她走去，步伐格外嚣张，充满了不怀好意。

　　凌烨咬着后槽牙，紧张的不行，脑子里空白了片刻，下意识地解锁手机，打开了与凌贺津的对话框，不管不顾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嫁给你跟丧偶有什么区别！”

　　他明明都刻意提醒过了，为什么不去处理？！只要他愿意稍稍上心，敲打一下这伙人，他们怎么敢再起心思？

　　第5章

　　从物业走出来的时候，苏荇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掏出手机，准备给司机小曾打电话，还没翻到号码页，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机抢了过去。

　　苏荇抬眼，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后知后觉。

　　此时是下午三点五十八分，距离幼儿园放学还有三十二分钟，所以街上十分清净，大老远见不到一个人。但苏荇一点儿都不慌，依据她的经验，很快就会有大爷大妈出门去接孙子孙女了，提前半小时去幼儿园门口排队是常规操作。

　　黄毛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将苏荇的手机握在手里，沉迷地嗅了嗅：“果然大美人就是不一样，连手机都是香的。”

　　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像个好人，配上这副猥琐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苏荇被恶心到了，她决定待会儿先去买个新手机。

　　黄毛旁边的红毛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伸出手就去摸苏荇的脸。

　　苏荇往后退了一步，利落地避开。

　　小混混愣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再次上前一步：“给脸不要脸是吧？”

　　苏荇皱起眉头，忍不住庆幸还好她带了口罩，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这群人是真的素质不高，连卫生都不讲。

　　后面的蓝毛拽了红毛一把，跟黄毛说道：“良哥，走吧，待会儿这边会有人来接孩子了。”

　　黄毛点了点头，走过来推搡了一下苏荇，似笑非笑：“走吧，大美人儿，咱们另外找个地方，慢慢谈。”

　　苏荇不动：“我要是不走呢？”

　　黄毛笑的更恶心了：“那哥哥背你走好不好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还伴随着经典国骂：“x你y的，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副德性！你要是敢碰姐姐一下，小爷就剁了你的爪子！”

　　魏听寒这一脚毫不留情，力度又大又猛，黄毛又是猝不及防，瞬间扑街，往前踉跄了一步，直接跪倒在了苏荇脚下。

　　苏荇看着被他啃上的鞋尖，又是一阵恶心，某些似是而非的画面窜进她的脑海里，忍不住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到，一只手扶住了她。

　　哦，是她的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