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碗面放在了楚昆阳面前。乳白色的浓汤上飘着几圈金黄色的油花和青绿色的葱末,汤中一卷玉白色的龙须面,盛在一个雕花填红的大玉碗里面。色香味俱全,不论是看上去还是闻上去都让人食欲大增。
“吃吃吃!赶紧的,吃饱了我们再说正事儿。”韵君把面碗推到了楚昆阳的面前,不耐烦的坐了下来,看着楚昆阳叫他吃。
桌子上面还放着一本精壮的古书,上面用繁体字在封面上写着《鼎食之纪》。韵君就是拿着这本古书,一边翻一边做,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给楚昆阳弄出了一碗面放在他的面前。
“真是想不到阴家天罗山堂的手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书,这可是本难得的好书。”楚昆阳说着忍不住朝着那本书伸出了手想拿过来看看,“我从古籍上知道这本书记载了皇朝两千多种菜色,天下的菜色都在其中。”
“然后呢?”韵君懒洋洋的问道。
“皇朝覆没的时候这些资料自然也就遗失了,据说只有这本书才能记载齐全所有的菜色。古人云皇家钟鸣鼎食之家,所以这本书叫做鼎食之记,可惜后来外面流传的版本多半都是盗版,不是不全就是编造,我一直想弄来看看,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正好。”
楚昆阳一边说着一边去拿书,但是他的手还没有摸到书,“叮”的一声,锐光闪过,一柄寒光照人的菜刀已经恶狠狠地斩在书前,挡住了他伸手的去路。手指若是再伸两寸,就得给斩落下来,好在他的反应够快收手够及时,否则一经少了两个指头了。
虽然说只是一把小小的菜刀,可刀身上流云纹错杂精致。楚昆阳现在认刀剑也是水准一流,知道这显然是一柄百炼钢刀,在靠近近刀柄的地方还有“龙冶别作”的款记。这种款记通常都是名刀匠用以标记自己的得意之作,出现在一柄菜刀上有点小题大作。
想到这区区一把菜刀,居然弄出了皇家铸剑坊间的派头,楚昆阳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他刚露出一丝笑意,抬头却看见韵君恶狠狠的一张小脸恶狠狠的眼神。他立刻收敛笑容,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赶紧说道,“别别别,我吃面,我吃面。”
楚昆阳虽然不太懂得女人的心思,但在一个女人以倾国之色说出“若想要我便带我走”这番动人的话时,以“我饿了”作为回答,他心里也知道这女人心里的怒火该有燎原之势。此时此刻韵君还能按捺火气好好下一碗面给他吃,已经是克制的极限。
要是他还不好好的把这碗面吃完,还想着去看一本古书,韵君刚才没有正对着他的脑袋砍一刀或者是直接把他伸过去的手指剁下来,当真是好涵养。不过这女人的涵养一向不怎么样,没有杀了楚昆阳大概是留住他还有点用处。
楚昆阳用放在碗上面那双银嵌象牙筷子在汤里翻了翻,没有找到常见食材,却看到了大量名贵的海鲜,大概以前皇宫内院做面也不能奢侈如此。楚昆阳挑了一筷子面,龙须面煮过后略呈半透明状,异常爽滑,楚昆阳赞叹地对着面吹气,想要把面吹冷。
“吹什么吹,吃你的,又不烫的,你看都没有冒热气。”韵君没好气地瞪着楚昆阳。
“这个你骗我就没有意思了,之所以没有热气,是因为汤面上面有一层油把热气压住了,热气冒不出来而已。汤的温度,就跟开水差不多,这是云州云南做过桥米线的办法。”楚昆阳慢慢的说道,“面或者米线只需要过一次开水就捞起来,汤的温度高的很。”
“然后呢?为什么叫过桥米线?”韵君问道。
“因为以前一个女子这样做米线给她丈夫吃,她丈夫在家对面一座小楼里面读书,过去要走过一座桥。他喜欢吃米线,但是送过去的时候面已经冷了。然后那个女子就想到了这个办法,等到过了桥再把米线倒进汤里面给他丈夫吃,靠着汤的温度把米线烫熟,很有名的。”
“停停停,别跟我扯这些花里胡哨的,就你知道的多啊?”韵君的柜机被楚昆阳拆穿了,倒也并没有气急败坏,只是狠狠瞪了楚昆阳一眼,“吃你的,赶紧的,吃完说正事儿!”
楚昆阳把那筷子面吹得温度适中才放进嘴里,缓缓地咀嚼,体会汤味和面味交融的感觉,然后他闭上眼睛沉吟了许久,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喂!你说你要喝酒,我陪你喝酒。你说不思女色,我也没有死乞白赖地要献身给你。你说饿了,我就下面给你当夜宵。我这够百依百顺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啊楚先生?”韵君开始声色俱厉,说到楚先生三字时万般婉转,但是满脸怒到火山爆发之前的模样。
“这不是面,是鱼翅。”楚昆阳拿起桌上的锦帕擦了擦嘴,淡淡的说。
韵君忽然收敛了满脸凶相,正色直视楚昆阳的眼睛,“虽然你说你自己只是楚家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被人收养,但是收养你的人家世不错,你居然能一口吃出鱼翅的味道,说明以前经常吃,南方蜀州的海鲜昂贵,吃得起的人不多,更何况鱼翅,你依然出身自一个大富之家。”
楚昆阳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表示承认了,“我养父母家里是还比较有钱,他们家里开着几家国际贸易公司,资产丰厚,但是那又怎样?你为什么关心我的家世?倒像是相亲的时候看中了家室想要嫁给我似的,就算不提我养父母的资产,楚家现在资产还有越州草原。”
“楚家的资产当然丰厚,越州草原给了你我并不稀奇。你看起来彬彬有礼,但是跟女人说话毫不扭捏落落大方,我几乎肯定你有过女人!”韵君的目光森冷,“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你翩翩君子,只不过你对我没兴趣!”
楚昆阳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于是他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想要说话就被韵君大声打断了,“你别唬我,我看过心理学的书籍,上面说人摸鼻子就是想撒谎!”
楚昆阳赶紧把手放到膝盖上,“没有,没有,我不撒谎,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得都对,可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韵君默默地盯着楚昆阳的的眼睛看,这一次她不再有讥诮的神色,异常地认真。直到她确信自己看透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坦然没有掩饰,仿佛打开大门的深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满脸茫然,慢慢地躺倒在床上,隐没在纱幔后。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韵君的语气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