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珏淡淡的瞥了盛兰洵一眼,不想搭理他,可陆清竹不能不回答:“上回在高家有幸见过殿下一次。”
具体的陆清竹也没说,盛兰洵还欲再问,封景澜一把拉住他,不耐烦的道:“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雨停了,陆小姐你先回家去吧!”
“多谢王爷,臣女告辞。”陆清竹如释重负,等得就是封景澜这句话,一一向几位贵人行礼后,提着裙子就跑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封景澜见那抹纤细的身影仓皇逃离,一眨眼就消失在眼前,眉心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还是盛兰洵突然拍了拍他,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爷,许久没听红雁姑娘唱曲儿了,咱们去伊人阁坐坐吧?”
封景澜冷嗖嗖的看过来,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可以保证,要是你敢踏进伊人阁,你大哥这回肯定要打断你的腿!”
闻言,盛兰洵不禁打了个冷颤,蓦地想起两个月前挨揍的场景。
就因为他偷偷逃课,跑去伊人阁找红雁姑娘,顺安王妃就直接请了家法,将他打了一顿。王妃打累了,盛兰舟就亲自动手,手指粗的藤条打在腿上,他足足躺了十几天才好,而且还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本来挨了一顿打,关了一个月禁闭,已经没什么心思了,可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就又想起了红雁,那个温柔如水,与他惺惺相惜的姑娘。
盛兰洵迫切的想要去见伊人阁,奈何又怕盛兰舟,只能腆着脸与封景澜挤眉弄眼:“王爷,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您帮我瞒着,我偷偷去一趟,一个时辰就回……”
盛兰洵话还没说话,已经感觉到身边一道冰凉的视线。转过头去见封珏黑着脸看着自己,然后便听见他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死了这份心吧,上回王妃已经请我母妃替你留意亲事了,过几日举办赏荷宴,就要从那些大家闺秀里替你找个妻子!”
盛兰洵不在意的摆摆手,显然没放在心上:“放心,我大哥的婚事还没谱呢,哪里轮得到我。”
“自然是有你大哥的,不过你也不远了。”封景澜忽然插了一句嘴,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盛兰舟的亲事他有所耳闻,顺安王妃有意高家二小姐高月言,估计今年之内就要定下来。到时,离盛兰洵娶亲也不远了。
“你都二十四还没成亲呢,我才十八急什么?”盛兰洵小声嘀咕,风风火火的就要走了:“不行,我得回去阻止我母亲去……”
盛兰洵着急忙慌的走了,留下身后几人,他没注意到封景澜在听见他第一句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盛兰洵没看见,封珏却察觉到他的异常,心里暗暗替盛兰洵捏了一把汗,提什么不好,非要说起封景澜娶亲一事,谁都知道这是提也不能提的禁忌,偏偏让他这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
好在封景澜的变化只是一瞬,也没计较盛兰洵的失言,转头与封珏道:“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封珏不敢在这时候惹怒封景澜,虽然他与这个皇叔的关系不错,可毕竟是长辈,他心里还是有些怕封景澜的,诺诺道:“知道了,九皇叔慢走!”
封景澜出了天香楼,让叶秋牵马来,衣袍一掀,轻轻一跃,便驾着马离去。
叶秋战战兢兢的跟在主子身后,知道封景澜现在的模样是生气了,至于是原因可想而知。
一路狂奔进了皇宫,封景澜在东华门把马丢下就回了自己的宫殿。
叶秋忙不迭叫人来把马牵走,见封景澜面色不虞,心里有几分担忧。
封景澜甚少生气,前些年大概还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可自从在边关待了两年,身上被一股肃杀之气代替,尽管这些年他一直笑语晏晏,和气温润,没有摆着王爷的架子。
但跟了封景澜近十年,见证过他在沙场上杀人如麻残忍血腥的叶秋明白,这些只是表象,他只不过是隐藏了所有的心思,活成别人眼中一无是处,逍遥自在的样子。
封景澜一路往房间走,忽然问叶秋:“王府修葺的怎么样了?”
叶秋一凛,忙道:“已经差不多了,等安排下人上下打扫一遍就能入住了。”
封景澜微微颔首,眸光沉沉:“你去安排吧,下个月就搬到王府。”
宫里的皇子公主一到成亲就都要住到宫外,只有封景澜是个例外,因为迟迟没有成亲,一直住在宫里。
宫外有许多府邸,只要他住,只要重新修葺装潢一下就行。
原本封景澜还想等等,但现在忽然觉得有些事是该处理一下了。宫里人多眼杂,想要避开那些耳目不太容易,以后住在宫外行事才方便一些。
“是。”叶秋领命,转身就要下去,忽然又听见封景澜吩咐:“去太医院请杨太医来,不必瞒着谁。”
叶秋心有戚戚,见封景澜面色冷凝,立马应下了。
太医院隔得不远,杨太医很快就来了,见到那个斜靠在窗前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动作微微一滞。
雨后太阳初升,几缕薄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芒,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竟是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杨太医年过半百的人了,见到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还是不能免俗的感叹一下。
见封景澜缓缓睁开眼,杨太医这才收敛的心神,恭敬的行礼:“微臣参见九王爷!”
封景澜淡淡的嗯了一声,袖子一撩,把手放在桌上,露出一截手腕:“帮我看看,我这身体还有没得治?”
“是,王爷。”杨太医心里一惊,面上还故作镇定,小心翼翼的取出脉枕放在封景澜手下,这才凝神把脉。
一盏茶的时间后,杨太医才收回手,面色复杂,封景澜看了他一眼,出声询问:“如何?”
杨太医谨慎的查看封景澜的表情,略微斟酌了一下,才艰难开了口:“恕微臣斗胆,王爷每日晨起时……身子可、可有反应?”
封景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潭水般幽深的双眸,带着一闪而过的阴霾,他抿了抿薄唇,沉声道:“不曾有……”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那不是传言,老九的确是不举……
第19章 刁蛮
杨太医心里面翻江倒海的,见封景澜面色还算平静,又才低声道:“王爷也不必太过忧心,您现在的情况,大约是因为曾经中毒太深所致。现在您身体内的毒素已经尽数排出,已经完全健康,至于,您那……那方面还不能恢复,微臣暂时也没办法。不过微臣的徒弟孟庄,倒是擅长针灸推拿,王爷若放心的话,微臣改日让他来为您看看,或许有用?”
封景澜听过孟庄的名字,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太医院占了一席之地,前不久皇上头风发作,也是他治好的。
想了想,封景澜到底还是没有拒绝,杨太医见此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个想法在心底过滤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王爷,恕微臣直言,微臣觉得您身体至今没有好转的缘故,可能是因为没有遇见合适的人,兴许缘分到了,就不药而愈了……”
封景澜微眯着眼,沉吟了半晌,目光复杂:“你的意思是说,我要特意找个女人来试试?”
杨太医冷汗直流,尴尬极了。虽然他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被封景澜这样直白的说出口,还是莫名觉得老脸发烫。
毕竟九王爷不近女色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照顾封景澜的身体已经五六年了,这期间皇上和皇后,都私底下送过年轻貌美的宫女来,但封景澜依旧不为所动。
前几年,六王爷还曾把一个经过专门□□,风情万种,妩媚妖娆的女子关到封景澜房间。
但是无论她怎么引诱,封景澜还是没有一丝反应。久而久之,九王爷不举的消息,就渐渐传了出去,知道的人多了,就当成了饭后谈资。加上封景澜对于这些流言也不在乎,真真假假也没人去打听了。
那个时候只有成平公主,格外忧心弟弟身体,特意举荐了杨太医来为封景澜医治。
他这才知道九王爷不能……那个的原因,是因为中过毒。
他研究了许多药方和医书上疑难杂症,费了好几年时间,才把封景澜的身体调理正常,但下身为什么至今还没有知觉,他也不得而知。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封景澜找个女子试一试,或许哪一天就被撩拨起兴趣了呢。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过这话杨太医是万万不敢说的,封景澜心里自有算计,他不敢多言,照常开了一个药方,让药童抓来药后,才恭恭敬敬的退下。
封景澜手肘支在案桌上撑着额头,目光沉沉。
叶秋守在门口,听见了杨太医说的那些话,见封景澜独自沉思,凑上前去,低声道:“王爷,方才杨太医说的那些……要不属下去找一个……”
叶秋话还没说完,封景澜就蹙着眉心打断他:“闭嘴!”
叶秋一肚子话全数吞回去,不敢再说一个字。
封景澜眸光暗沉,一股杀意一闪而过,想到造成自己如此地步的始作俑者,双拳也不自觉的握紧,一抹冰冷的笑意在唇边绽放。
今日之仇,总有一天,他要全部讨回来!
这些事情,陆清竹一概不知,回家后换了一身衣裳,便把买好的笔砚给陆长筠送去。
看着那套做工精细的毛笔和端砚,陆长筠难得一见的皱了眉:“你今日出门就是特意去买这些的?”
“是啊。”陆清竹笑眯眯的点头,絮絮叨叨的与陆长筠道:“我在及第斋买的,他们那里的笔墨纸砚皆是上等,我选了许久才挑中这个,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如今临近科考,及第斋的生意可是红火极了,不过我想他们大概都冲是着及第斋这个名字去的,大哥你用了及第斋的笔砚,也能金榜及第!”
“我听闻及第斋的东西虽然精美,可价格也特别昂贵,你这一套上好的笔砚,定是要好几百两银子。”
陆长筠满脸心疼,陆清竹却不觉得浪费,有一套合适的笔砚,将来大哥考试用起来也能顺利些。
“银子哪里能和科举考试相比,三年一次的机会多难得呀,等你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一展宏图,还会差这几百两银子?”
不过陆长筠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不舍得花妹妹的钱:“这些东西我自己会买,你如今已经及笄,正是要说亲的时候了,今后嫁人多点银钱傍身,去了夫家才不会被看轻!”
陆清竹没想到陆长筠是这个意思,心里不由得一暖,如今真心关心她的人,大概就只有陆长筠了。
陆清竹盈盈一笑,抱着陆长筠的胳膊撒娇:“没关系,大哥,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将来等我出嫁的时候,你多替我准备一些嫁妆就成。”
陆长筠无奈的叹息一声,难得见妹妹娇嗔温柔的跟他撒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此刻他心里却在暗暗立誓,等来日金榜题名,有了本事,他定要为妹妹找一个优秀的夫婿。
兄妹俩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陆长筠又要温书了,陆清竹也不打扰他,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才回了漪澜院。
只是,还不等她坐下,紫云就来说绣衣坊已经把衣服送来,人已经在漪澜院外等候了。
明日就是赏荷宴,衣服送得倒也及时,不愧是京城贵妇们最钟爱的衣铺,陆清竹心里夸赞了一句,让紫云带人到西次间来。
送衣服来的还是上次来替陆清竹量身的那个,姓刘,三十来岁,瘦小精明,是绣衣坊的一个小管事。
“陆二小姐,您的衣服做好了。”刘管事眼神躲闪,干笑着把手里的衣服呈上去,陆清竹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倒是看到刘管事送来了三套衣服,比她那日订的还要多一套。
陆清竹还没来的及问,伸手随意翻了翻,这一看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件银丝滚边软烟罗的裙摆上,赫然沾了一块明显的泥渍,还有浅浅的花印,像是脚印……
陆清竹虽然并不是非这件衣服不可,但这毕竟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堂堂绣衣坊怎会拿一件脏衣服来糊弄她。
“刘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陆清竹的声音温润如玉,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可刘管事还是觉得汗流浃背。天气本就炎热,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更是心有余悸。
那位贵人绣衣坊得罪不起,眼前这位陆二小姐虽是庶出,可听说是要参加太子妃的赏荷宴的,能得太子妃娘娘青睐的姑娘,必然也不是好惹的。
想了想,刘管事还是实话实说:“二小姐恕罪,您听小的跟您解释。这衣服是绣娘们日夜赶工,今日一早才做好的,午后小的就准备给您送来,只是……只是没想到还没出门,就遇见了三王爷家的文舒郡主来做衣裳,她一眼就看中了这套衣裙,无论如何都要买去。这衣服是按您身量订做的,又已经付了钱,断没有再卖给别人的道理。但郡主并不听解释,一怒之下,就把衣服抢过去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那可是娇生惯养的郡主,再怎么发火,他们也只能忍着,要是彻底惹怒了这位贵人,怕是连绣衣坊都要被砸了。
文舒郡主在京城闺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娇纵任性,陆清竹虽然没有出入这些场合,但是多少也有些耳闻。
上次她去高家时,文舒郡主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从头到尾都不曾多看一眼。眼高于顶的文舒郡主,能做出这种事来,她也不觉得多意外。
说起来这事也不怪绣衣坊,遇到刁蛮无理的文舒郡主,他们虽是皇商,可也只是无权无势的布衣百姓,任由欺凌,她跟绣衣坊都是无妄之灾。
陆清竹放下衣服,无奈的叹息一声,淡淡道:“既是这样,此事也跟你们绣衣坊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弄脏了,洗洗还能穿!”
刘管事如释重负,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客气的道了谢:“是是是,谢谢二小姐,不过我们掌柜的说,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就万万不能让客人吃亏,所以掌柜又令小人重新给您送了一套成衣过来,大小差不多,虽然布料不是软烟罗,可也是上好的绫罗,还请二小姐恕罪!”
绣衣坊有心赔罪,陆清竹自然也不会拒绝,不愧是生意人,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明面上只是损失了一件衣服,却获得客人的肯定和信赖。
也难怪,绣衣坊能在众多绸缎商铺中脱颖而出,经久不衰。
刘管事是特地来漪澜院与陆清竹说这事的,等事情办妥了,便告退离开,另外有两个伙计把陆家其他人的衣服送过去。
恰巧万氏在如梦居看陆清荷绣嫁妆,收衣服的时候,听一个年轻伙计说漏了嘴,心里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