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还是阳春三月,不会有这么燥热的天气,封珏看向那碗鸡汤,阴郁的眼神落在如画身上:“你给我下药了?”
如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解释:“殿下……没有,奴婢不敢,不是奴婢做的!是娘娘的意思!”
如画短短几个字,封珏就明白了,心中有风浪涌过,满地狼藉。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母亲,会以这种方式逼他就范。
封珏舌尖苦涩不已,强忍下身体的不适,脚步凌乱的冲到门口,却发现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根本打不开。
“开门!”
封珏一脚踹在门上,双眼猩红,带着风雨欲来的沉重,可惜门外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如画身子微颤,却还是极力克制住心里的紧张走了过来,怯怯道:“殿下……您别生气,奴婢会伺候好您的。”
封珏伸手拦在面前,不停地深呼吸,身体越来越烫,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但他语气却依旧冰冷:“离我远一点!”
如画咬着下唇,很是挣扎的说道:“殿下,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可以怀上您的孩子,今后您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拦!”
封珏起伏的胸口微微一顿,眸如深潭,仿佛巨大的漩涡,将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如画看到封珏一时没有动静,便大着胆子贴了上去,柔软的胸口蹭在了他的手臂上,气若幽兰:“殿下,您便听娘娘的话吧……”
封珏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握拳,难道他真的向太子妃妥协,听她的话留下一个孩子吗?
如画的脸近在咫尺,封珏低头,可以看见她轻颤的眼睫,幽幽芳香扑鼻而来,浑身叫嚣的欲念几乎要掩盖了他仅存的理智。
一双如玉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温热的双唇印在了他的下巴上。
封珏心头一颤,唯一的防线轰然倒塌……
太子妃夜不能寐,坐立不安的站在窗前等着回话。
芷禾从外面进来,太子妃忙问:“怎么样了?”
芷禾犹豫着说道:“回娘娘,门已经锁上了,殿下踹了门,似乎很生气,但奴婢不敢让人开门。”
“那就好,不要管他,一定不能开门!”太子妃点点头,她不能心软,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忽然听见一声尖叫从响彻夜空。
声音是从封珏院子那边传来的,太子妃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果然没一会儿就有宫女匆匆来报:“娘娘,殿、殿下……殿下他受伤了!”
“什么?”太子妃大骇,顾不得仪态,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封珏的院子就在隔壁,转过一条长廊便到了,太子妃过去时,房间门已经打开,如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小声啜泣。
封珏双目猩红,犹如一块石雕坐在椅子上,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里衣,淌了一地的血,而他的脚边躺着一把沾着鲜血的长剑。
这一幕令太子妃肝胆俱裂,几乎是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请太医啊!”
然而,太子妃话音刚落,就被封珏沙哑着声音打断了:“不必了,母妃让人都退下,儿臣有话和您说。”
太子妃闻言怔了怔,心疼的盯着他的胳膊:“先止血吧,珏儿,你伤得这样严重……”
封珏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母妃放心,儿臣死不了,我就是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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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近在眼前
封珏如此固执,太子妃也无计可施,只是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如画:“这个贱婢意图谋害皇长孙,来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如画脸色苍白,吓得不停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没有……”
身后有太监上来拉扯如画,却被封珏抬手拦住:“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动的手。”
太子妃表情微变,目光复杂的看向封珏,半晌才温声道:“我不杀她就是了,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流了这么多血了。”
“好。”封珏哑声点头,任由太医折腾,在手臂上包扎了一层纱布,屋子里的狼藉很快处理完,只是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翼间。
太子妃心头钝痛,有些后悔今日冲动的决定,封珏神色颓然,双目布满血丝,药力因疼痛而消失,整个人都疲倦不已。
太子妃不想承认封珏受伤是自己造成的,硬着口气说道:“珏儿,你躺床上去休息吧,有什么话等明……你这是做什么?”
封珏笔直的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儿臣不孝,让母妃操心至此,但儿臣可能要辜负母妃的期望了。”
“你……”太子妃怔了怔,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封珏垂首道:“儿臣会进宫向皇祖父说明,无心太孙之位,请皇祖父另择贤能!”
太子妃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想也不想就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不当太孙,谁当太孙?”
可封珏不像胡说,反而是无比的严肃,太子妃心里慌了,她多年的坚持似乎要开始崩溃了。
“儿臣愚钝无为,不堪重任,辜负了皇祖父和父王母妃多年的教导。”封珏扯了扯唇角,露出自嘲的笑意:“更何况儿臣有……断袖之癖,我这样的人将来如何做得了太孙,做得了皇帝?如画是无辜的,母妃不要为难她。我深知自己已是无用之人,又何必为了一己之私,再把别人推入火坑,害了她一辈子呢……”
太子妃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眼中氤氲起浓浓的水雾,凄然道:“你是嫡长孙,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非要那么固执呢?”
太子妃自认这已经是为了儿子退了一步,即便是封珏有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原因,可将来要是有了儿女,成功继承了皇位,后宫女人子嗣一多,就没人会在乎那些过往。
然而,若是他喜欢男人一事宣扬出去,封珏这个皇长孙就彻彻底底的毁了,储君之位也会被别的人抢走,太子妃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云齐是个聪明的孩子,儿臣会把自己所学,竭尽所能的教给他。他是父皇次子,虽然长在民间,可到底是太子府的二殿下,将来他若是有幸得皇祖父赏识,册封了储君,继位登基过后,母妃依旧还是太后,万丈荣光,母仪天下!”
太子妃脸上的表情僵住,被封珏一席话刺激的动了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封珏被打的微微一偏,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太子妃这么生气也是应该的。
太子妃疾言厉色的说道:“在你眼里,你母妃就是一个满眼只有权势的,只想当太后的人吗?”
封珏不语,太子妃沉声道:“你若是执意如此,盛兰洵就留不得了!”
封珏霍然抬头,神色一变:“母妃……这不关他的事!”
太子妃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只是他要知道你一心惦念他,会不会离你远远的!顺安王妃和我说过了,再过几日便会给兰洵定下亲事了,软玉温香在怀,你想他还会不会记得起你。”
那是他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尤其在盛兰洵面前,他百般压抑,百般克制,就是怕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会下吓跑他。
可脑海里还有另一个念头,在疯狂的生长,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盛兰洵的看法。
他是喜是悲,是欢是厌。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星火燎原,覆水难收,无法遏制。
但现在太子妃在气头上,封珏只能强行压抑住那些疯狂的想法。
“再过半月是你皇祖父千秋寿宴,册封和赐婚的圣旨都会再当日颁布,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不能抗旨不遵。”太子妃强打起精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这些日子,你好好待在你院子里,也不用再进宫去,我会跟你皇祖父说你生病休养无法进宫请安。”
“母妃……”
太子妃充耳不闻,转身便往外走,出了院子直接让人锁了院门,吩咐侍卫守在门口。
听到落锁的声音,封珏怔了怔,踉跄着站起身,外面华灯初上,四周一片静谧,被他不惜自残而强行压抑住的欲念,又窜了上来。
想要见盛兰洵的念头在脑袋里疯狂叫嚣着,手臂上是他刚才为了不迷失理智而受的伤,伤口不浅,还隐隐有血丝冒出来。
封珏干涸的喉咙微微一动,随手换了一套衣袍,便出了房门,悄悄翻过围墙。
太子妃锁门并不能困住封珏,轻而易举的翻出太子府,便直奔顺安王府去。
顺安王府封珏来过无数次,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盛兰洵的屋子,只迟疑了一瞬间,便推门而入。
彼时,盛兰洵正哼着小调,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拿着笔在临摹字帖。
忽然传来的响动吓了盛兰洵一跳,一个‘德’字最后一笔歪得老远。
盛小公子正想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半夜开他的门,结果看清来人,手里的笔一下子掉在了字帖上。
一晚上的辛苦全部泡汤,盛兰洵心疼的抽了一口气。
他的王羲之,柳公权啊……
盛兰洵想也不想就朝封珏嚷嚷:“殿下,你看你干的好事,我这可是王羲之真迹,被你给毁了!我不管,你得赔我!”
盛兰洵的想法从来都是与众不同,他不是意外封珏为什么夜班三更跑他家来,而是觉得自己难得兴起装一回文人墨客就这样失败了,真是老天爷都不同意他做个读书人。
封珏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听到盛兰洵的话,无声的笑了笑,然后点头:“我书房里有王羲之的真迹,柳公权,颜真卿都有,你若是喜欢,便全都送你了!”
盛兰洵眼前一亮:“当真?”
“当真!”
盛兰洵怕封珏反悔似的,连忙就应下了:“那可说好了,我明日便去拿来挂我房间里!”
平白无故得了几幅书画,盛兰洵高兴的不得了,他虽然不懂这些,但到底知道那些书法大家的真迹是价值连城的,将来他落魄街头了,还可以拿去抵押换银子。
封珏自然不知道盛兰洵是这样的想法,此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盛兰洵看。
夜色,烛光,都不及他眼中的人夺目。
盛兰洵原本在低头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被封珏肆无忌惮的盯着看,他手里的动作都僵硬了。
封珏的眼眸黑沉沉的,带着一簇小小的火苗,盛兰洵被看的有些发毛,小心翼翼的问:“殿、殿下?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封珏咽了一口唾沫,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要定亲了?”
“别提了……”盛兰洵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脸颓然:“原本我在孝期,不该定亲的。可自从我大哥去了边关,我母亲整日担惊受怕的,就怕他出个什么意外,顺安王府后继无人,所以也顾不得那些体统规矩,逼着我成亲。我没办法啊,我大哥不在,我母亲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我要是不成亲,她估计就要气死了!”
封珏神色紧绷,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盛兰洵自顾自地说道:“反正迟早要成亲,我也无所谓了,听我母亲安排就是了。”
盛兰洵存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娶谁都是娶,自从红雁姑娘走了,他就心如死灰了,大不了随了顺安王妃意。
封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盛兰洵耸肩:“我母亲喜欢就成。话说,殿下你以前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吗?你还没跟我说过是哪家的千金呢。”
封珏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低沉却又无比清晰的吐出一个字:“你!”
盛兰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封珏脚下一动,走到盛兰洵面前,两人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封珏的双手撑在桌上,垂眸看着盛兰洵,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盛兰洵蓦然睁大了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后腰硌在椅背上,带动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你你说什么……”盛兰洵发现自己结巴的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惊涛骇浪,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隐藏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忽然毫无保留的说出口,封珏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知道盛兰洵听懂了自己的话。
人一旦把难以启齿的秘密吐露出来,后面的话就能毫无压力的说出口。
“我以前不愿说,只是怕吓到你,让你觉得我是个怪物,不再和我亲近。”封珏自嘲一笑,眼中有淡淡的悲凉:“我这一生循规蹈矩,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在旁人眼里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长孙殿下。他们深知君臣有别,没人愿意与我多说话……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