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约莫是少师府上子孙众多,他无法一一管教。”这话可不好答,常云生只能尽量和稀泥。
皇帝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说道:“他把自己的孙子都教成那样,朕的太子交到他手上教导,难怪教成现在这副模样……”
帝王胸襟再广阔,终究免不了多疑多思。
人的思维是发散的,有了一个可疑之处,就免不了带出更多可疑之处,越想越可疑,越可疑越想。
然慕容毫为官终没有大错,皇帝也不能给人来个莫须有,暂且放下了心中所虑。
但是对于慕容毫之孙,皇帝并不喜一个这样的人跟在太子身边,给太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皇帝问常云生:“慕容毫之孙选官了没有?”
常云生道:“尚未。”
“那就让他做个富贵闲人罢。”
“喏。”
帝王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
约莫三刻时辰,尚书左仆射、中书令、门下侍中、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御史大夫、六部尚书全部到了。
皇帝便说起此次急招众人的目的。
“朕有意开制科,选拔天下能工巧匠,改良农具,以助农桑,或修田亩之法,或高产粮之法,不拘其形,只为天下之大命。”
“陛下圣明。”众臣工齐齐称颂。
“此事便交由礼部与工部。”
“喏。”礼部尚书与工部尚书齐声应。
皇帝又接着分派工作:“户部重整鱼鳞册,重新丈量清查土地,严查逃户。”
“喏。”户部尚书应道。
“吏部、刑部、御史台,严查官吏不法,渔夺百姓者,一律严惩不怠。”
“喏。”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御史大夫齐声应。
皇帝:“中书令拟诏吧。”
尚书左仆射、中书令、门下侍中:“……”
果然,圣人又是已经做下决定,只通知他们一下。
君王太过强势,臣子很是无奈。
想施展才华吧,君王已经施展完了,他们也不是那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
君王的决定于国有利,他们是拥护支持的。
但君王的决定于国有害,或者君王肆意妄为了,他们也是能死谏到底的。
蝴蝶扇动小小的翅膀,能掀起飓风。
皇帝命令一下,三省六部空前忙碌。
时隔几年,朝廷再开制科,许多偏才能人,许多有奇思妙想却被斥责奇技淫巧之人皆赞圣人英明,都准备了起来,报名应制。
而周朝立国后,第二次全国土地丈量也开始了,上一次丈量土地还是太.祖朝。
不过,忙碌的三省六部里,有一部并不是那么忙,甚至因为高姜国内讧把自己搞分裂而无力扰边,都不用像往年那样防备西北恶邻,只需多注意一下西南。
这闲得抠脚的部门就是兵部。
休沐日被圣人召进宫中议事,却从头到尾都没兵部啥事儿,兵部尚书林尊甚至怀疑,圣人把他也叫来只是因为“六部尚书”这么叫着顺口而已。
当然了,兵部闲得抠脚,将军解甲归田是好事。
无大事可做的林尊每日都能早早下值,回府瞧着阿福折腾她的麦地(和姐妹)也挺有趣。
第31章
白露早, 寒露迟, 秋分种麦正当时。
小麦的种植历史可追溯到史前时期,不过当时种植面积并不大,后汉武帝在董仲舒的建议下, 开始在关中地区推行冬小麦的种植, 又经东汉时期几次推广,小麦的种植才在黄河流域普及起来。
到了这个周朝,小麦早就是关中地区的重要粮食作物。
送走不知来干嘛的太子和看热闹的一群男的,东平侯府又平静了下来。
白露之后,云苍阁麦田终于在林家姑娘们的坚持不懈(并不是)下整好了,并且达到了林福要求的“平、松、碎、净、深”。
地面平整, 厢平沟直, 表面疏松通气不板结, 土渣细小, 表土无作物根蔸,适当加深了耕作层。
林福检阅过她的麦地后, 满意点头:“不错,给仆妇们几个钱吃茶吃饼。”
秋夕应喏, 把早准备好的铜钱赏了几个仆妇。
仆妇接到赏钱喜不自胜,连声谢五姑娘。
旁边林嘉芩看到表示不服:“明明是我耕的地好吗!”
林福瞅她:“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哼!”林嘉芩气呼呼转头。
她就是学不乖,总要去挑战林福这个魔鬼,每次都被虐回来。
麦地平整好后,林福划出了几个片区,将分别播种关中和关东地区不同的麦种。
不同地区的麦种之间又会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让庄子来的农妇按照她们多年的经验种植,一部分按照林福定的计划精耕细作。
在种植的过程中将所有的数据和问题记录下来,一来作对比,二来作为改进的依据。
不仅仅是云苍阁麦田这小块地,东平侯府只要是种麦的庄子都按照她的要求开辟了一小块试验田,庄子上的管事必须严格按照她的方式对试验田进行种植,并记录种植当中的各种情况,以便给她的实验提供更多数据支撑。
老夫人现在是由着她折腾了,并亲自帮她敲打了庄子上的管事,以免那群人欺她年轻面生而阳奉阴违。
那么,地平整好后的下一步就是……
林福也换上了一身蓝色粗布短打,脚踩一双鹿皮小靴,长发梳成两个丫髻,站在田亩旁,意气风发一挥臂――
“抬过来。”
什么东西?
原以为耕完地就完事,却又一大早被赶到麦地的林家六朵花齐刷刷探头。
内院管事李左带着好几个抬着、扛着陶缸的力士,陶缸盖了木盖和布巾,力士们把陶缸放在麦地旁,等着五姑娘的下一步指示。
接着,林福让朱槿给六朵花发遮脸的巾子。
“干嘛?”林嘉芩拿到巾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给你捂住鼻子的,省得你待会儿又哭天抢地。”林福让她们快系上,不要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六朵花一脸狐疑,看林福自己不系却让她们系,此事必有蹊跷,她们才不上当呢。
林福乜了六朵花一眼,既如此,待会儿可别哭。
“把盖子打开。”林福道。
力士将陶缸的盖子打开,一股腐臭直扑鼻端,不仅六朵花受不了,许多侍女也受不了,纷纷捂住口鼻。
六朵花果然哭了,林嘉芩捂着鼻子跺脚喊:“你干什么呀,还不快让他们把东西抬走!”
“福妹妹,我们都按照你的要求受罚了,你怎么能……怎么能……”林嘉蕙说不下去了,她感觉要吐了。
七和八两个最小的更是嚎啕大哭,直囔囔:“我要去告诉母亲,我要去告诉母亲……”
林福呵呵:“哭什么,你们每天吃的粥饭饼青菜,都是用这些东西种出来的。”
六朵花:“……”
六朵花:“呕呕呕……”
吐得那叫一个凄惨。
林福看着她们吐完,才撸了撸袖子,说:“今天,林博士教你们如何施基肥。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麦喜胎里富,底肥是基础。基肥施得好,才会产量高。一人去拿一把长柄勺,跟我下地。”
“我不,我不,我不去。”
六朵花哭天抢想逃走,林福早有准备,老太太院子里的仆妇侍女她借来一群,吴嬷嬷领头往那儿一站,言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要让姑娘们深切体会民生之艰难,才不会犯“何不食肉糜”之错。
我们不会犯错,一定循规蹈矩,再不犯错,求祖母犯过呀!
林福你这个魔鬼,你居然变本加厉的折磨我们!!!
在魔鬼面前,反抗是没有用的。
六朵花脸上绑紧布巾,在以吴嬷嬷为首的监工眼皮下,老老实实下地干活,心底的悲伤那么大――我们一定是全京城最惨的高门贵女。
聂氏黄氏得了消息,立刻赶来麦田,看到爱女的哭哭啼啼的惨样心疼坏了,对林福更是气得不行。
可她们不敢闹,吴嬷嬷在此呢,她代表的是老夫人。
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气急的两人实在无法忍受臭味,各自找借口跑了。
林嘉芩和林嘉蕙眼睁睁看着阿娘来了,阿娘走了,阿娘并没有把她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去,心、甚、悲!
终究是认命了!
早就认命的林嘉芸心态很良好,甚至还能抽空跟林福聊天。
“五妹妹,你怎么不系布巾?你不觉得臭吗?”
“臭是有点儿臭,不过这不算什么。”
当初她跟着导师去热带的原始森林,近距离接触过大王花,那才是祖宗级别的臭,臭得她心脏病都差点儿犯了。
有大王花“珠玉在前”,这点儿味道就是臭味中的弟弟。
而且:“我们手上施的这些底肥是我让人做的,已经做过除臭处理,不凑近仔细闻,其实没臭味。臭的是那边试验田的无添加纯正农家肥。”
这些肥料是林福根据土壤和地力让人处理的高氮高磷低钾肥,收集肥料原料和配比,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
尤其是她亲手做的微生物菌剂,聂氏还去跟老太太告状,说她祸害了不少稻米、糖、醋、药材、果蔬、鲜鱼等等。
屁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