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跟着谢玥走后，叶连召一直以为自己会被罚跪祠堂，但当天他爸爸回家看到门口的八卦阵被破，竟然也没有抽他。他爸爸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让叶连召给他讲了两遍。叶连召听话的陈述了那天的事实，他爸爸又说：“再讲！”

　　叶连召不清楚哪里有问题，只能再讲一次，他爸这回听懂了，他脸色煞白，叶连召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他爸爸惊慌，连门口的阵法都没来得及修补，转身打了好几个电话。

　　那天，叶连召才知道叶家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衰落，他爸爸打了电话，第二天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巫师能够看出对方的身手，那天来的三十五个巫师都很强。

　　除了叶家人，江南上三门叶家、林家、陈家，三家首次相聚，以他太爷爷为首开起了大会。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如丧考妣，叶连召听了一会儿，他们总在说：“真的吗？”

　　“他要醒了？”

　　“要出事了。”

　　叶连召迷迷糊糊的听着，仅凭这些无法推断出前因后果，他听不出来所谓的“他”究竟是谁。

　　他们进地下密道之前，他爸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让叶连召进来旁听，他是未来的家主，总有一天会接触这些大事。最后他爸爸当着叶连召的面关上了门，没有让叶连召参与他们的对话。当时叶连召心想自己大约是太嫩了，很让叶家家主看不上。

　　·

　　赵曜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当天直接离开，住在他家别的房子里。甚至没有再回到这个屋子里取走他的生活必需品，他没有什么是留在这里必须拿走的，衣服没有了可以再买，包括谢玥在内，没有什么是必须要拿走的。

　　谢玥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要走了，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赵曜没给他回过。

　　作业都没带走，课本也都在家，上课又要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谢玥有点无奈的去给他收拾课本，拿到英语课本的时候书自己舒展开，因为那一页被看的太久，书脊都被压松了，稍微一拨动就会自动停留在那一页。

　　上面是半妖化的青鸾，羽翼横飞出去，谢玥的表情不善，活像是一个阎王，这是谢玥第一次见到赵曜的时候。

　　啪嗒一声，他把书合上了，他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起码看上去来说。

　　谢玥走进了八宝斋，林也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

　　那时候快过圣诞了，门上铃铛换成了一个金色的富有圣诞气息的铃铛。叮铃一声响过，然后门口就出现了谢玥的身影，他跟平时的样子看着不太一样，这两天天冷了，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把他整个人衬得像是长相古典的模特。雷鬼头的威力太大，就算拆了好几天了，他到现在都还是一头卷毛，脸庞就垂着一缕微卷的头发。

　　林也睡眼惺忪的看着他，说：“烫头啦？”

　　谢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林也又说：“抽烟喝酒烫头三件套都齐了，你可以嘛。”谢玥跟上时代的步伐太快了，分分钟走在潮流前线，让尔等妖怪自惭形愧。

　　谢玥有点魂不守舍的，自己在林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林也这个地方像是个垃圾场，散乱的漫画书，吃到一半的薯片，地上还有一堆易拉罐瓶子，还有两瓶没喝完的伏特加。

　　谢玥坐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贫民区的贵公子。

　　“他就这么走了？”林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嗯。”

　　“你也就这么走了？”林也又问。谢玥脚边带着那个手提箱，当时从八宝斋带到赵曜家，现在又带回来。这是谢玥拥有的唯一的东西，他身上的其他物品都是赵曜的，甚至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件外套还是赵锦音买给他家童养媳的。

　　“嗯。”

　　“什么感觉？”林也有点好奇，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谢玥不会再动情。

　　“还行。”谢玥说。

　　这是一个挺模棱两可的回答，林也没法从他这句话里判断出他的情绪。

　　林也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的感情控制的好好的，起码在林也面前丝毫不外流。毕竟是活了好几千年的老妖怪，也不能为了个高中生寻死觅活的。传闻都说青鸾是个恋爱脑，但青鸾要的是永生永世，他要的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感情，他挑挑拣拣，对于那种一时新鲜是很看不上的。

　　林也叹了口气，很自然的开始扮演知心大哥的角色，说：“你真的不懂爱。”谢玥太极端了，他很钻牛角尖。

　　谢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问：“你懂吗？”

　　林也听了也笑，他摇了摇头，他只爱过一个女人，但自己的爱加速了对方的死亡进程，如果单从结果来看，他的爱情有害。他说：“妖怪都不懂爱，那是人类的东西。”

　　妖怪都不懂，他们拥有比人类更出色的力量，比人类更长的寿命，却羡慕人类自然而然能够产生的爱情。那么多小说、话本、民间流传的故事，书写了那样极致的爱情，怎么会有那么让人又爱又恨的感情。

　　他们好奇，然后忍不住想要尝一尝人类的七情六欲，最后的结果往往只能自食其果。林也看过无数段人与妖之间的感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谢玥说：“谢无悔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林也突然褪去了笑容，他表情僵硬了两秒，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起他了。”谢玥仔细盯着林也的眼睛，企图从对方脸色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林也已经到达半神的地步了，林也和谢玥有着本质的区别。就像是玩同一款游戏，谢玥玩的是第一人称视角，视野范围内的东西很有限。但林也玩的是全知视角，视野范围涵盖天地。

　　林也指尖的香烟一抖，灰烬落了下来，说：“你全想起来了？”

　　谢玥迟疑了一会儿，说：“没有，一点。”

　　只有一点，两次只有两段话，没有更多信息。

　　林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谢玥如果完全想起来，马上就会有大事儿发生了。

　　谢玥知道林也不会说，他过来也没有期待答案，他只问：“很疼吗？”

　　“什么？”

　　“谢无悔死的很痛苦吗？”谢玥完全忘了，他忘了谢无悔到底是怎么死的，当然后来蒲潇给他形容过那个场面。但他就像是和那个场景隔了一层膜，像是在看电影，那是别人的故事，他不知道。

　　林也没办法骗他，根本没法说出他走的很安详这种话。林也说：“那是我听过最痛苦的声音。”

　　痛喊声响彻云霄，在极致的痛苦中忘记了尊严，忘记了爱人，除了疼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痛苦会不会刻在灵魂里？永生永世都用来铭记？

　　谢玥捏紧了拳头，他依然在受罚，他太疼了，他说：“谢无悔曾经让我去找他。”

　　谢玥顿了顿，他第一次跟林也说起自己的事情，“刚开始很想找到他，哪怕找到他的转世，不去打扰他的生活，远远看一眼就好。”

　　“后来不想了，害怕自己出现会害他。”喜欢的那么压抑隐忍，害怕自己的存在就是他的劫难，谢玥也曾经猖狂过，但他现在怕了。

　　谢玥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说：“我放弃了。”

　　“嗯？”

　　“我放弃谢无悔了。”谢玥说出来之后整个人好受了不少，像是千百年来一直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他身上有天罚，但最大的惩罚是来自自己的。好像是在赎罪又像是在忏悔，想让自己活得拧巴一点，企图分担谢无悔当年受过的疼。千年过去了，该还的债也该还完了。

　　谢无悔说让他活得像个人，他想像个人一样，他不知不觉已经放弃了谢无悔。

　　林也本来在跟他聊天，自从那次天罚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掏心掏肺的长谈过了，他刚起身想要给谢玥拿点喝的，整个人身体一顿，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脸色发白。

　　谢玥知道林也的根须估计打探到了什么事，他经常这样，他刻意的让自己跟根须保持距离。如果时时刻刻注意自己根须的动向很容易沉浸其中，总有一天会妖格分裂。

　　林也脸色非常难看，然后很快就掩饰过去。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赵曜人挺好的。”

　　这句话乍一听像是不太会安慰人，所以说话也很奇怪，先给赵曜发了一张好人卡。

　　“然后？”谢玥挑了挑眉，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人很好，但很可惜。”林也说话间是真的觉得可惜，他本来觉得赵曜说不定能治一治谢玥的相思病，现在发现旧患还未痊愈，新疾就又起来了。

　　谢玥感觉林也接下来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你有话想说？”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事情就好办了点，”林也迟疑了两秒，终于开始说自己的正事，说：“赵曜没几天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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