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杆有两指余粗的长羽箭稳稳射中靶心,咚的一声弹响,靶上精钢箭簇几乎全部钉入,裂响扩大,固定箭靶的木柱断裂开来,连靶带箭向后栽倒,扬起一片尘土。
此箭乃是重弓所发的重箭,两军交锋时,如发射准头和力道足够,一支即可掀翻一驾战车。
喝空的水囊递到一旁,徐锦融接过随侍递来的干净手巾,沾满汗水的手臂肌肉紧绷有力:“此弓后发力大,却总得靠人自有臂力和眼力来维持准头,对射手要求太高。”
她打量着这只重弓,一边看向方才取过的弩,“弩机若造的大,又过于笨重。”
“两军交战,以阵对敌,弓弩上阵先重其量,再求其精,”老头头发灰白,但身躯挺拔,与他面貌仿佛不是一个年龄,“但若是两将交锋、杀至穷途末路,平时积淀不足者,往往先败。”
“知道了,”徐锦融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冲着习练场从那头到这边一溜排开的各类武器努了努嘴:“师父且看,我今日积淀可足够了?”
“你都多久没这样练过了?”老头皱眉,并不直接加以肯定,“我看你在靖州天高皇帝远,是不是只知道声色舞乐,早忘了我老头子怎么嘱咐的了?”
“啥?”徐锦融双眼圆睁,“什么?声色舞乐?谁说的?”
自打她少年时奉旨入驻平京,就一面在太学习文、一面由武威大将军黄勿迟拎着学武,而黄大将军从来不过问她的个人私事,把这些拿过来说,这可是第一次。
徐锦融想到自己差点被弹劾的经历,心中多了一点警惕。
“本将如何知道谁说的?但本将认识的人都知道了,说你在靖州抢了一个舞姬回家,”
黄大将军看着徐锦融的表情,可见是真,不由心痛闭眼:“不想真有此事!”
徐锦融辩解:“这说的不大对,是那舞姬先有意跳到我怀里来,我才要她跟我回家的。”
“……皇上都不管你,老夫更是没法管了,”黄勿迟别开头:“只是望你切记,靖州偏远,而你身份特殊,又兼掌握机要,切莫放浪形骸、放松警惕。比起落人口实,还是稳住功力为先,方能应万变。”
虽在点头,徐锦融仍忍不住嘟囔:“为啥就我一人得不停稳住功力,其他人从没见你叫他们叁天两头来练的。”
从太学毕业四年,当初上学时需要同黄大将军习武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一边整理衣袖,徐锦融心里冒出了个答案:“……就因为我是女的,师父您一直觉得,两将交锋、杀到最后之时,我会先败,是吗?”
黄大将军眼睛睁大了一圈,没说出话来。
她有点恼火,但还在勉力控制着自己:“我赢过的!你全忘了吗?我赢过程印、赢过赵卓轩、赢过姜毅、赢过贺昭!”
黄老将军有些尴尬地眨巴几下眼,徐锦融此时顿了一下,他想赶紧安抚下徒弟,可徐锦融好似忽然更生气了:“你觉得我只是巧合?走运?”
“不是,锦融……”黄大将军有点窘迫,他知道这是锦融这孩子的痛处,“我就是担心――”
手巾一把摔在地上,徐锦融已在拆卸身上软甲,面无表情:“我这就回靖州求证给你们看!”
***
靖州辖下长兴县,一伙占山为王的土匪,近月前袭击了路过的官军,官府震怒,剿匪提上了日程。匪寨破后,靖州城里,正在办庆功宴。
徐锦融才到靖州便来赴宴,问已从平京返回的陈孟修:“贺昭呢?”
“匪寨那边还有点收尾的事,他待会从州府过来。”
“孟修哥,”陈孟章走过来,拉着陈孟修的衣服,低头说了什么,陈孟修一边应声,徐锦融本不在意,却见他仿佛心虚一样,偷偷抬眼看她一下,没想到正好被她逮到,几乎是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虽然并无必要,但陈孟修自己都不明白他为啥要跟徐锦融说了再走:“我出去说点事――”
然而他想向后推开椅子时,椅子纹丝不动。
徐锦融一手压着陈孟修的椅背,一边问道:“什么事?”
“……”
这两堂兄弟一起看着她,神色紧张。
这俩人还真是完全不会掩饰。她微微皱眉:“我能听的话,就说吧。”
陈孟章求助地看向堂兄:“孟修哥……”
徐锦融手肘撑在陈孟修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悠闲地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派洗耳恭听、好整以暇的模样。
陈孟修咳了咳,酒都醒了大半,盯着眼前的酒杯,说道:“孟章在帮我找一些、一些好的、银苎。”
“银竺是什么?”她不懂。
“是……用作保胎的药。”
徐锦融皱眉,这哪跟哪呀?
“是彦祁托我找的。”
“……所以,”短暂的沉默中,周围饮酒谈笑的声音仍不时传来,她继续张口,“崔彦祁娶的赵小姐怀孕了。”
“……是、是杨家小姐,”陈孟修纠正道,一边不知为何不停地说着话,“彦祁在信里,说是她有些怀胎不稳,要卧床保胎,还要用药稳住,大夫开了方子,里面就有银竺,靖州的银竺比起别处,品质都要好些……”
一刻钟后,当贺昭被陈孟章找来的时候,徐锦融已经不在席间。
陈孟修站起来:“锦融拿了壶酒就走了,说要回琅山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