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即将挣脱阿离的时候,另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推到了床上,如同铁钳子一样卡住了他的肩膀。
杨水生急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张副官,不止他,连秀宁和费先生都过来了。
杨水生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们,疑惑的询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张副官叹了一口气,说:“阿离说你突然间就昏倒了,浑身发冷,不住的打颤,就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她没了主意,所以过去找我们的。”
秀宁也点点头,她有些忧虑的看着杨水生,柔声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倒了,是不是那古墓里……”
想到避尘珠丢失的事情,杨水生的情绪又一次低沉了下来,他心里一急,竟然当场吐出了一口鲜血。
阿离一着急,立刻就要起身去找医生,杨水生拉住了她,含着鲜血说:“什么样的医生能治我的病?”
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倒是都没有话说了。
确实,省城第一名医的病,谁能治得了?
况且,杨水生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他根本没病,只是因为避尘珠突然遗失了,他心里焦急才吐的这口血。
如果避尘珠找回来的话,这毛病自然就好了,可是茫茫人海,他要到哪里去寻找避尘珠?
他心里清楚,避尘珠十有八九又是被蓝面人窃走了,先前几次他拿走避尘珠又送了回来,这么一来二去的,让杨水生看不清他的目的,反而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为他真正盗走避尘珠做了一番没有必要的准备。
尽管杨水生也觉得这么解释略微牵强了一些,可是他实在想不到,除了蓝面人谁还会来盗取避尘珠,除了他又有谁知道他这里有避尘珠。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有些莫名的难受,整个人不安的躁动了一下。
秀宁看出杨水生有心事,她匆忙走上来轻轻的碰了一下杨水生的胳膊,低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看的开一点,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
杨水生看了秀宁一眼,他没有说话,脸色低沉的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尽管杨水生很想说话,这个时候他迫切的想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传达给其他人。
可是没有人能够当他的听众,没有人能够给他出谋划策指点迷津,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避尘珠的事情。
费先生等人见到杨水生醒了,索性也放下心了。大家都是忙人,能抽空来看一下杨水生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现在杨水生都醒来了,自然也就不可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
于是几人陆续向杨水生告辞,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张副官和秀宁的脚步在原地缓停了一下。
他们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都闪烁出了不同的目光,然后秀宁柔声对阿离说:“有什么事一定要过来找我和张副官。”
阿离点点头,十分感激他们对杨水生的关心,亲自出门送了一下他们。
连续好几天,杨水生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一般,医馆的病人全部被阿离推了出去。为了照顾杨水生,阿离关了医馆的大门,忙里忙外的端水,煎药,用湿毛巾蒙住了杨水生的额头。什么样的方式都用遍了,杨水生依旧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秀宁一天来三遍,她一直认为杨水生心里有事,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女人的感觉比较灵敏,杨水生的心里却是有事,只不过秀宁不知道避尘珠的存在,自然也就无法察觉到杨水生病症的原因。所以她一个劲的安慰杨水生也是徒劳无功,不过在她对杨水生的情义倒是看得见的,对杨水生的担心也是发自肺腑的,这些阿离都看在眼里,杨水生也感觉得到。
老话来说,杨水生的魂儿被勾走了。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从医者严谨的角度来看,这句话就是不对的。但是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有一种象征意义,避尘珠就是杨水生的魂儿,避尘珠被偷走了,杨水生的魂儿自然也就没了。
因此,张副官来的最直接,他直接找来了一个号称能够通灵的人物,在无尘医馆的楼下大摆了一场招魂仪式,闹闹腾腾的,反而让杨水生感觉心烦。
他躺在床上呼唤了一下阿离,她就在门外守着,听到杨水生的呼唤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水生皱着眉头问:“楼下是怎么回事?楼下怎么这么吵?”
阿离说:“张副官招来了一个可以通灵的法师,正在试图找回先生的灵魂。”
杨水生苦笑了一下,他想,避尘珠就是他的魂,难道那个所谓的法师能将避尘珠找回来?
他忍不住摇摇头,虚弱的说:“真是胡闹,快让张副官将那个人送走吧!”
阿离摇摇头:“不得,先生。我可说不动张副官,他着急了还呵斥我呢!”
杨水生叹了一口气,说:“你扶我下去,我亲口跟他说。”
阿离跑过来搀住了杨水生的胳膊,连续好几天他都没吃没睡,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阿离抓着他的胳膊如同抓住了一根枯柴一般。她心里一阵心疼,眼中竟然瞬间蒙上了一层泪珠,她侧着脑袋在肩头蹭了蹭,没让杨水生看见。
杨水生看到一个应该是很年轻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在楼下挥舞着拂尘,扬起了一片尘埃。
杨水生一看就知道他在装神弄鬼,可是张副官却看得津津有味,一脸虔诚,杨水生真不知道张副官怎么会迷信这种东西。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年轻人的拂尘一下停住了,他抬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杨水生这才看到这个小道士长发飘飘,容貌十分的俊朗。
张副官看了杨水生一眼,高兴地说:“法师果然厉害,你刚一作法招魂,水生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杨水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哪里是招魂给我招好的,分明是大吵大闹给我惊醒的。”
他看都没看那个法师一眼,张副官知道杨水生心里不相信这些东西,他凑上去小声对杨水生说:“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是你总得相信我吧!我跟你保证,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巫医神棍,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杨水生根本就不相信,他说:“无论怎样,让这人安静一些吧!”
他那虚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转身打算让阿离扶他上楼。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杨先生丢了一件很重要的宝贝。这件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得到之后可以撼动天地,更换朝代,这个宝贝一旦亮相于尘世,必定惊起一阵血雨腥风,中人拼了命的疯抢,到最后也只是一场空。”
杨水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道士冷静的看着他。
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珠像是黑夜里闪烁的避尘珠。
第181章 长辈
杨水生警惕的看着年轻的小道人,他很奇怪小道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尽管他没有直接开口说出避尘珠的名字,但是他形容的与避尘珠实在是太相似了,杨水生不得不怀疑他知道避尘珠的存在。他甚至怀疑这个小道人可能和避尘珠的丢失有关系。
其实杨水生这是病急了乱投医,他与小道士素不相识,纵然他怀疑小道士知道避尘珠的事情,他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偷窃了避尘珠。他现在看谁都像小偷。
小道士的眼睛又微微的闪烁了一下,杨水生恍然怔了一下,他发现小道士的眼睛似乎有些异常。
张副官凑到他面前说:“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个法师的双眼不同寻常,据说能够看透人世,道破阴阳。”
杨水生的思索了一下,什么道破阴阳什么的他不敢相信,但是这个小道士的眼睛真的有些怪异。
他能够形容出避尘珠的样子,说不定他也能知道避尘珠的下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多看了小道人一眼,他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我丢了东西的?”
小道士说:“先生自己告诉我的,昨夜我梦中听到了先生的呼唤,今天张副官就过来找我给先生治病,这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杨水生可不相信这些,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古怪,他想了想,心中的疑惑还是难以消逝。
他开口问小道人:“那……你知道我的东西丢到何处了吗?”
他的眼睛紧紧的凝视着小道人,小道人也回视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芒,像是蜡烛散发出的烛光。
他捏着手指算了一下,高深莫测的说:“先生的东西遗失在了自己的心里。”
杨水生问他:“什么意思?”
小道士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眼神凌厉的看了杨水生一眼,口中慢慢的说:“先生的魂魄丢了……需要招魂!”
杨水生静静的闭上了眼睛,阿离站在旁边捏紧了他的手,示意他放下心来,无论如何她都在他的身边。
他们此刻站在杨水生的卧房,杨水生躺在床上,小道士、阿离、张副官围在他的身边。
小道士用拂尘敲了一下杨水生的胳膊,让他放松,白色的拂毛划过了他的皮肤。
用小道士的话来说,杨水生必须保持绝对的放松,他的魂魄才能完全的与肉身融合。才能感知到避尘珠在什么地方。
杨水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些东西,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吧,现在只要稍微有一点能够将避尘珠找回的希望,他都愿意试一试。
不过小道士所用的这种方法倒是让杨水生想到了西方的一个专用名词――催眠。
小道士在他的耳边念着一堆奇怪的咒语,然后将拂尘搭在水上,甩起了几滴水珠,落在了杨水生的脸上,有些冷冰冰的。
他开口对阿离和张副官说:“闲杂人等快快退下。”
阿离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杨水生,但是她硬生生的被张副官给拽了下去,两个人被一扇木门拦在了外边。
杨水生听到了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他的头脑越来越沉重,感觉里边有一个巨大的鹿皮鼓正在不断的锤击,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万马奔腾,他看到了身穿白色战袍的太平天国的军人。
他看到了李秀成将军,英姿飒爽,大手一挥,成千上万的战马奔腾在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战场上。
他又一次看到了太平天国的战争,上次费先生送他陶罐的时候,他就做过类似的梦,这次他又梦到了,心里依旧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昂感。
杨水生静静的走在战场当中,尽管他没用参与这场战争,但是他仍旧被鲜血浸满了全身,冰冷刺骨。
无数把锋利的箭矢从他的头顶飞过,他的眼前寒芒闪烁,不时就会有一把锋利的铁刃砍断一个编着辫子头的脑袋,寒芒闪闪,腥气逼人。
杨水生走到了战争的尽头,踩着清军和太平军的尸体,他看到了一扇门,一阵寒冷的风从门外吹了进来,那么的寒冷。
那门后是另一个世界,黑幽幽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明月,月光的尽头还覆盖着淡淡薄雾。
恍然,他发现门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几乎是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挺立在了原地,衣衫随风猎猎飞舞。
这个人很面熟,越看越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杨水生仔细的想,想看清他的脸。
突然间,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张蓝色的面具,那仿佛是他的噩梦,他猛的挣扎了一下,翻身起来……
额头滴落了冷汗,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口钻出来一样。
他的心慢慢的平静了,周围一片黑暗,小道士不见了,阿离不见了,张副官也不见了。
远处听到了一阵锣声,伴着三更天的叫喊声。
杨水生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没想到已经到了三更天了,他这一睡就将时间忽略了。
一阵冷风从他的额头划过,有些冷,他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身体,发现窗户是开着的,窗户扇正在来回摆动着。
他刚要走上去关窗户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把钉子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看到了一片衣角从他的眼前划过。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静静的坐在窗户边,一轮明月,薄雾淡淡。
那不是梦!杨水生心里惊呼了一下,他说:“不是梦!”
窗台边上一个人影闪过,落在了他的面前,那个蓝色的面具与他面对面,杨水生仿佛又一次沉浸在了恐惧和噩梦之中。
他能够隐约感觉到面具后面吐出的气息,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感,仿佛快要将杨水生的心脏挤爆。
他呆愣在原地,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蓝面人伸手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布包。
那个布包是粗布制的,织布的时候会有一些间隙,间隙中透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杨水生盯着那个布包,心里一紧,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一双粗糙的手掌慢慢的将布包掀开,露出一个闪烁着白光的华丽物品,杨水生的前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