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藏在元古斋吗?”
阿离摇摇头:“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现在大家传说的,都是王府有人要害清荷,清荷为了躲避危险才藏到元古斋去的。”她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忧虑的说:“而且外边还说,你和张副官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那个想要迫害清荷的人是谁。虽然这也是事实,可是都传到了别人的耳中,你岂不是危险了?”
杨水生问她:“你听谁说的?”
阿离翻了一下眼睛:“来看病的病人说,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这件事,你现在可是大大的有名了。”
杨水生笑了笑:“恐怕还不够有名啊!”
说完,他提着药箱走出了医馆,阿离凝视的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眼中闪出一丝光芒。
淡淡的月光洒在了老街的街口,杨水生穿过那里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但是回头看一眼,又什么都看不到。
天空还不是特别暗,街边的房屋清晰可见,空荡荡的。
杨水生心想,一定是走之前阿离说的话让他疑神疑鬼的。
他摇摇头,继续走在了路上,但是心里还有有些不安,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
黑夜将他的影子延长,与老街角落的暗影重叠在一起,忽然扭曲了一下。
天色虽然没有大黑,杨水生远远望去,元古斋的门口已经点燃了两个方形灯笼,随着晚风不断的晃荡着。
门上狰狞的狴犴让他的心恍然收紧了一下,他犹豫着,走上前轻轻的敲了一下门。
过了一会,里边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门闩抽动。
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杨水生看到了门口福叔那张严谨的脸,点头示意。
福叔并未说话,而是对杨水生点点头,一双老眼警惕的凝视了一下大门外。
宽阔宁静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安静,但是又静的有些异常。
福叔侧身将他让了进去,然后用力将门关上了。
福叔的引着杨水生往前走,穿过了月下的葫芦藤,一颗泛青的葫芦隐隐发亮。
老远看去,一个人影伫立在月光下,在一堆正在盛开的月季花前徘徊着,她眼神忧郁,睫毛弯弯,穿着一身异于汉族女子的衣服。
杨水生走上前去,轻轻的叫了一声:“清荷!”
她回头,看到了杨水生的身影,微微一笑:“杨先生,远山说他今天会过来的,可是到现在都没有过来。”
杨水生说:“他会过来的,只不过晚些。”
他打量了清荷一眼,发现他眼神忧郁,似乎有心事。
他明白,那些外界的传言自然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王爷在外边费力找她,而她却躲在了元古斋里,叫外人听了必定成为笑柄。就算回头治好了泣血症,回到王府,她那心狠手辣的父亲又会如何对她?
恐怕不要等到外人动手,王爷自己就先将她活殉了。
杨水生的眼睛动了动,微笑着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我问你,你的泣血症这两天怎么样了?”
她恍然回神,说:“好多了,虽然眼睛还是会流血,但是不疼了,不过这两天的视力有些下降,隔得远一些的东西就看不清了。”
“本来不该这样的,是你心中的压力才让你的病情加重的。”
清荷抿着嘴,不说话了。
这时,月光下走来一个人影,身材修长,古典淡雅,待到她身边的黑暗被皎洁的月光完全抽离的时候,杨水生才看清楚秀宁的模样。
她对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目看了清荷一眼。
“进去吧!外边有些冷。”
清荷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身影在黑夜中有些落寞。
杨水生和秀宁跟在她的身后,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叠在了一起。
走进大堂的时候,杨水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大堂的香炉里飘出了丝丝青烟,慢慢的消融在淡淡的月光中。
秀宁照旧坐在了正座上,清荷坐在了靠近秀宁的偏座上,杨水生坐在她的身边。
奇怪的是,福叔这次没离开,也坐在了杨水生的身边。
秀宁看了杨水生一眼,眼中有些忧虑,杨水生轻轻的瞄了一下她的目光。
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杨水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秀宁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先生,听说你知道暗中迫害清荷格格的人是谁了?”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更像是默认。
清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一时惊动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看了杨水生一眼,竟然又有了一丝怯意。
她想知道是谁害了她,却又害怕知道那个人是谁。
秀宁一眼就看中了清荷的心思,其实她自己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清荷可以一直在她这里住下去,但是她不能跟清荷一样糊里糊涂的,有些事情一定要搞明白。今后若是真的有麻烦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她问:“那个人是谁?”
杨水生沉默了一下,月光映照着他的脸,看起来竟然有些诡异。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沉思了一下,眼睛忽然直直的盯着他们,本能的向上瞟了一下:“不过……我想他正在房顶上监视着我们。”
杨水生刚刚说完,房顶就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
第162章 入瓮
一个人影猛然从房顶掉落,在场众人心里一惊,福叔立刻将秀宁护在自己的身后,唯有杨水生面色沉稳,静静的看着那人。
那人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灰尘,似乎也没想到居然从房顶掉了下来,他一翻身的功夫,抖落了身上的灰尘,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眼尖眉宽,身手矫健。
他的眼睛瞄了一眼杨水生,立刻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刀,寒光闪烁,刺眼耀目。
清荷尖叫了一声,一双秀手捂住了嘴。
那束寒光眼见要刺到杨水生的时候,房顶突然又跳下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定立了身影,穿着一身军装,英姿笔挺,清荷看到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张副官。
他抬手打掉了中年人手中的匕首,飞起一脚将中年人踢飞了出去。
福叔伸手拽开秀宁,她的身体方才离开座位,中年人就摔了过来,一下砸翻了红木长桌上摆放的香炉与茶具,茶水四溅。
中年人原地翻滚了一下,甩手对着张副官飞过一把利刃,张副官侧颈闪过,那把利刃从他的脸颊划过,带着一丝寒意,硬生生的插在了木门上。
接着,中年人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向张副官扑了过来,张副官抬起手,手中握着冰冷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刚好抵在中年人的头上。
中年人的身体如同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清荷生怕张副官有生命安危,匆忙跑过去,紧紧抓住了张副官的胳膊,他对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看到中年人已经被制服,秀宁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福叔,开口问:“你是谁?”
还没等中年人开口,张副官便说:“刺客。他是专门过来刺杀水生的。”
秀宁、福叔、清荷的脸色俱露出惊讶,唯独杨水生面色平平,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秀宁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她说:“先前我就感觉你的样子有些不对,难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张副官为何会出现在我元古斋的屋顶?难道你们事先计划好了?”
她还没有说完,来不及说,张副官就笑了笑:“这确实是我和水生计划好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却又没有说出口。
杨水生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他看了秀宁一眼,淡淡的笑了笑:“这事还要从前些天我们调查的时候说起。路边打更的人,富察王府那个被害的下人,一个巫医神汉,还有祭祀用品店主,这些人之间看似没关系,但其实多少都有一点联系。那个打更人死掉的那个黑夜,我看到有一个人影匆匆闪过,我想,他当时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至于那个巫医的死亡,他一开始就胡说八道,扯一些有的没的,让王爷相信,小姐的泣血症是一种预兆清朝灭亡的征兆。满洲清人一向迷信这些东西,而且为了财富无视亲情,所以必然会对清荷痛下死手。而王府的下人和祭祀用品店老板的死亡就简单了许多。”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清荷的泣血症的根源是因为王府祭祖用的冥纸里边有不眠草的成分。寻常的冥纸可不会有不眠草的成分,偏偏王府用的冥纸里边含有这种成分,显然是有人得知清荷的眼睛有毛病,所以特意用带有不眠草的冥纸来害清荷。王府里的冥纸采购全在王府的下人,而那个被杀死的下人正是采购冥纸的那个人。正是那个被害的老板开设了他所采购的那家祭祀用品店,所以他们一同被害,看上去没有原因,但实际上都是为了掩盖迫害清荷的那个人。”
张副官接过杨水生的话茬说:“上次我们到那祭祀用品店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们每点调查一步,那幕后黑手就杀一个人,目的无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和水生设下了一个计策。故意在外边散播消息,让别人知道水生了解了谋划迫害清荷的那人的真实身份,到时候幕后黑手为了掩盖身份,必然不会放过他,等于以自己为诱饵,将幕后黑手给引出来。”
秀宁蹙眉看着中年人,他一脸不甘,目光阴狠:“那些人都是被他杀死的?”
杨水生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人的身边,开口问:“是谁派你过来的?”
中年人别过头,拒不回答。
杨水生深知这样的刺客不会轻易的暴露雇主的大名,他思索了一下,开口说:“你不说,自然有别人告诉我。我问你,雇佣你的那个人是不是梁景玉?”
中年人的眉宇之间有些不安。
虽然他仍然闭口不语,但是杨水生已经知道了,雇佣他的人就是梁景玉。
没有想到梁景玉心胸狭隘,还是无法放下先前的旧怨。秀宁和张副官的表现各不相同,但俱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既然你不愿意说你的雇主是谁,那我问问你,前几天偷偷出现在我医馆房顶的蓝面人可是你?”
中年人摇摇头:“不是我。”
杨水生心里一惊,那个蓝面人不是他,不是他又是谁呢?夜里出现在医馆房顶,如果不是为了杀自己……难道是为了避尘珠?
杨水生纵然心里惊讶,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他面无表情的对张副官说:“先将他押下去吧,明天带着他到王府去对质,揭发梁景玉的恶行,相信到时候清荷就不用在秀宁这里躲躲藏藏了。”
张副官点点头,说:“好。”
清荷在张副官的身后做了个礼,开口道谢,声音轻柔:“谢谢杨先生为我的事情操劳。”
杨水生淡淡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原本也不是为了清荷,而是为了张副官才掺和到这件事里来的,现在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心中仍然拧着一根筋不能放下。
他走到了秀宁的面前,说:“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声张,否则恐怕会引来麻烦。”
秀宁会心的点点头。
末了,杨水生和张副官一同离开了元古斋,斜月弯弯,杨水生回医馆的路在东边,张副官押解刺客的路在西边,两个人在路口分别。
回去的路上,杨水生的脚步走的很慢,轻轻缓缓,心事重重。
他与张副官设计了这个计谋,目的旨在将那此刻引出来。
他原以为那刺客便是那个蓝面人,但是没有想到那个刺客竟然是梁景玉派来的,竟然和那蓝面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仔细想想,那蓝面人身手奇高,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张副官恐怕很难抓住他。
梁景玉心机深沉,会只排遣一个刺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