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生拿着这封信感觉莫名其妙,最近几年局势动荡,难道梁思成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心里疑惑,而时间不长,又发生了另一件让他莫名其妙的事情――梁景玉宣布退出省城的医界,从此不再为人看病。
这个消息与说是让杨水生愧疚,倒不如说是让杨水生感觉怪异,他没有想到梁景玉竟然会退出医界,这让他很诧异,不符合梁景玉的性格。
不过,一切终究已经过去了,即使杨水生心里感觉怪异,除了时间,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消逝他心中的疑惑。
突然,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杨水生合上书,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费先生。
他穿着一件对襟褂子,脑袋上扣着一定小帽,手里不知捧着一个什么东西,一个黑布扣在上边,形体看上去比较圆润。
费先生脸上带着笑容,自从杨水生赢了梁景玉之后,这还是费先生头一次上门。
杨水生看到他一脸笑意,也不知道他这趟过来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费先生露着自己的两个大牙:“杨先生啊,恭喜你获得了省城第一名医的名号。”
杨水生无奈的摇摇头,他找自己来果然是这件事的,他可听不得这样的奉承,挥挥手,示意费先生说正事。
费先生咧着嘴说:“我是特意来给你送贺礼来的,一来是感谢你帮我治好了后脑的人面疮,二来是为了庆祝你赢得了省城第一名医的名号。”
杨水生想都没想就挥手示意他将东西拿回去:“治病救人是本分,赢了梁景玉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费先生没有拿回那个东西,他直接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瓷器声音。
费先生神秘的看了杨水生一眼,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你就不想知道我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杨水生并不好奇,他大大方方的摇摇头,端起了手中的医书:“什么样的宝物我都不需要,你还是拿回去吧!”
费先生没有动,气氛有些诡异,杨水生抬起头,发现费先生正怪异的看着他。
他一张嘴,厚重喷出了一股神秘的气息:“杨先生你真的不要这件宝贝吗?”
他伸手将蒙在上边的黑布掀开,一个土黄色的陶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两个微小的把手朴实无奇,罐子上边也没有任何的雕花,看上就就像是寻常的酒罐子一样。
如果他拿来的是什么闪闪发光的宝贝的话,倒还真无法吸引杨水生,但是他那俩一个普普通通的破罐子,这就很让杨水生好奇了。
他盯着罐子看了好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他问费先生:“这是从哪个墓里盗出来的宝物?”
费先生板了一下脸,说:“你别没事儿扯旧账啊。经历了金缕霞冠的事情,我就再也不和那群盗墓贼来往了。这个东西是我收购过来的。”
杨水生盯着罐子看了半天,虽然这个罐子平平常常,可是他却总觉得这个罐子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是看了好半天之后,却又没看出来哪里奇特,他摇摇头:“算了,就算是正当来的,我也不要,你拿回去吧!”
费先生嘟囔了一句“死心眼”,然后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在杨水生的耳边低声说:“我听说这个罐子能够使人产生幻觉……”
杨水生盯着那个罐子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费先生,后者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黑夜,杨水生静静的坐在房间里,他的目光以一条笔直的线盯着床头放着的那个陶罐,陶罐仿佛有生命一般静静的站在那里。
是的,杨水生到底是收下了这个陶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陶罐有一种独特的气息。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陶罐,有些冰凉,仿佛摸着一具死去多年的尸骨一般,让人胆寒的触感。
费先生说这个罐子会让人产生幻觉,杨水生不信,他只相信医学能够解释的东西。
费先生说这个罐子的价值不高,杨水生相信,虽然他不懂什么古董,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哪个朝代的,但是这个瓦罐绝对不值钱。
单单只是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罐子的价值,那就是费先生亲手将它送给了他。
费先生是个吝啬的商人,商人都有吝啬的一面。
他送给自己礼物,贵的送不起,便宜的有看不见情义,因此他拿着一件半好不坏的古董来送给自己,打眼一看看不出个好坏,再给这个古董编个故事,要多传奇有多传奇,这礼物的价值就会在无形中得到提升。
但是破罐子终究是破罐子,费先生就是吹上天,它的价值也绝对不会太大。
杨水生静静的盯着这个罐子。他心里有点奇怪,这个罐子的价值不高,做工也很一般,但是就是非常吸引人的目光。
他总感觉这个罐子有种熟悉的感觉。
盯着罐子看了半天,烛火再将这个罐子映照的有些微微发红,罐子上边的纹路被清晰的映照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流淌着鲜血。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不受控制的紧闭在了一起,那个陶罐安静的躺在床头,静静的凝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杨水生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轰天裂地的马蹄声,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一个巨大的马蹄从他的面前飞起,他看到了马蹄子下边钉着的铁掌,那孔武有力的蹄子马上就要敲破杨水生的脑袋,他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感觉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把巨大的铁枪比子弹还快,飞速从他的身后飞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根铁枪就穿透了自己面前的马脖子。那匹马痛苦的哼叫了两声,空中吐出了一口热气,死了。但是眼睛里没有闭上,巨大的瞳孔映照着一场史诗般的死亡战争。
人群非常的混乱,你来我往,刀来枪去,人头遍地都是,鲜血积累成了一汪血海。
杨水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慑住了,真正的战争会让人感觉到渺小。
这时,一把锋利的砍刀从他的脖子前划过,差一点就削掉了他的脑袋,亏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了他一下,让他避开了那把锋利的刀锋。
他看到挥刀的人穿着清人的铠甲,双眼血红,脸上青筋暴露,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罗刹。
杨水生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他下意识的抓紧了一个人,他们骑着马穿梭在战场里,一走一过之间,鲜血淋的满身都是。
骏马的铁蹄一路飞奔,踩着地上的尸体和鲜血,最终停留在了一个高坡。
杨水生俯瞰着整个战场,他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了,所有人都成为了碎尸。
阴郁的亡魂冲天而起,遮住了太阳,人世一片血红。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长发飘飘的身影挺立在了杨水生的面前,他恍然发现,就是这个人带着他骑马逃离战场的。
杨水生很好奇这人是谁,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忽然心里一惊。
他发现这人竟然穿着一身太平天国的将军服,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真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大英雄。
他缓缓回头看了杨水生一眼,眼睛凌厉的如同一把宝剑,直直的劈开了杨水生回忆的闸门。
他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丰神俊朗,漂亮的不像是一个人,杨水生对他并不陌生。
他见过他,在很久以前,自家的一个老宅里现在还供奉着这个人的画像和排位。
第171章 尸泥铸罐
杨水生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给砍断了,他身上的所有的皮肉都被残忍的刽子手一点一点的剥离。
直到他的头被砍掉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刮过一阵凉风,紧接着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火辣辣的疼痛。
他想呼唤,但是脑袋已经与身体分离,带着他的意识逃到了远方,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寻找自己的脑袋,但是他的脑袋消失了,出现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蒸笼里,一个穿着清人官服,带着清人管帽,梳着清人辫子的官员剖开了他的脑袋,吞食着他的脑子……
杨水生挣扎着,咆哮着,他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一束泛白的太阳光照在了他的脑袋里。
他躺在床上愣了几秒,感觉天旋地转,冰冷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全身,从脸颊滑落到了他的嘴里,咸咸的。
是梦!他在心里重复的告诉着自己,太平天国战争、忠王李秀成、被千刀万剐、被食脑子,这都只是单纯的噩梦而已。
但他的心仍然在恐惧的颤栗着,这场噩梦来的太真实了,几乎快要将他的心脏揉碎了。
这时,房门突然响了起来,阿离在门外呼唤他吃早饭。
杨水生愣了一下,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个浸透了。
阿离看到杨水生那惨白的面孔,惊讶极了,她匆忙询问杨水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急切的样子让杨水生感觉到了温情。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阿离奇怪的看着他:“好好的怎么会做噩梦呢?”
杨水生也低声重复的询问了一下自己:“是啊,怎么会突然做噩梦呢?”
他扭头看了一下,那个土黄色的陶罐静静的放在他的床头,纹丝未动,杨水生看着那个陶罐的时候目光收紧了一下。
杨水生本以为那场噩梦只是一场意外,他坐在大堂里,如往常一般阅读医书,但是费先生的身影却没有出现过。
他心想,依照费先生的性格,礼物一送必定会死命的缠着自己,可是他却不见了影子,让杨水生的心里十分的好奇。
其实,杨水生是想问问费先生,他送来的这个陶罐的出处,他总觉得这个陶罐有些不对劲。
时光荏苒。
杨水生见到费先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满脸的憔悴,整个人甚至都有点神经质了,费先生看到他的样子着实愣住了。
他说:“杨先生是省城第一名医,难道身体也不舒服了?”
杨水生看了费先生一眼,沉默了一下,他说:“我这身体状况还得亏了费先生你啊!”
费先生听的一脸糊涂,他瞪大眼珠子看着杨水生,根本不理解杨水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的噩梦,杨水生只当成了一件偶然,他该吃吃、该喝喝,钻研医书的事情一件都不耽误。可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当天夜里,杨水生又一次做了噩梦,和上一天的噩梦类似,金戈铁马,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杨水生又一次梦见了李秀成将军,又一次梦见了千刀万剐,梦见了自己的脑子被清人吞食。
连续三天,杨水生都做了同样的噩梦。
连续三天,杨水生偶读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最初他以为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一心想要完成祖父的遗愿,以至于会做这样恐怖的噩梦。
可是他仔细想了想,又想不出与之有关系的地方,他总觉得,这个梦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身为一个医生,医治别人的病容易,医治自己的病却非常的难。
杨水生想要给自己好好诊病,可是要动手的时候,他恍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动手。
他对自己的身体太了解了,正是因为太了解了,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动手。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他的生活作息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他的生活习惯也一如既往,即使有些改变,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做噩梦。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潜意识的改变的自己的思维,杨水生如此想着,一个东西忽然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费先生给他送来的那个陶罐,自从那个陶罐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做噩梦,夜夜不断。
杨水生将那个陶罐放到了费先生的面前,他用一块黑布遮住了这个陶罐,现在他又亲手掀开了这块黑布,露出了土黄色的陶罐。
费先生直愣愣的看了两眼,陶罐还是那个陶罐,他说:“先生,我那天说什么会产生幻觉,那纯粹是我在胡说八道,我是怕你不收我送的礼物,所以故意那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唬你将这个罐子收下。我可没想到这个罐子会给先生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啊!”
杨水生相信费先生说的是实话,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当他开始注意这个陶罐的时候,他就仔细的对这个陶罐做了检查,也了解了自己做噩梦的缘由。
他今天将费先生叫过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向费先生询问这个陶罐的出处。
他说:“费先生自己恐怕对这个陶罐也不是特别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