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这兔子烤的也太难吃了,简直不及沈言璟的万一!
石桌不大,大大小小的杯盘碟盏却摆了不少。陆千凉大快朵颐,高九歌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案,指着一碟子熏肉道:“尝尝这个,京城十字街的招牌,二十两银子呢。”
陆千凉夹了一块,没怎么嚼便胡乱吞了下去:“京城的城门开了?”
“没开。”高九歌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单手支颐道:“不过我把厨子撸过来了。”
陆千凉默默吃肉,土匪永远都是土匪啊,好不容易从良了一次也不干点儿好事。用好了午膳,陆千凉便回到沈言璟住着的房间,以银针此穴之法为他疏通经脉,以避免他因久睡不醒而导致身体机能受损。
睡着的人儿依旧安稳,醒着的人却揪心。沈言璟双目微阖,陆千凉便端了粥碗来一点点的喂给他。好不容易吃下了小半碗,她又执着汤匙为了他几匙清水。
这个人啊,只有睡着的时候会这般安静,人畜无害的像是邻家少年。而他醒着时,脑子里便是无尽的算计,数之不清的计谋。
陆千凉突然想起这一世,他二人相识尚未熟悉时沈言璟说过的一段话,他说,做任何事都有值得与不值得,不值得的事,他绝对不会做。
那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只身一人犯险便是值得的么?
有很多记忆已经慢慢飘远了,只是一旦勾起,便像是倒影的默片一般尽数回荡在人的脑海之中,挥之去不。溯回的时空节点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从紫色的朝服变回一身黑色锦袍,从白玉额冠高束回到朱红发带束发。
那个人,依旧是少年模样,眼角不曾有那颗泪痣,也不曾被说做这离阳王朝最大的毒瘤。依旧是那人,挽起裤腿站在春寒料峭的溪水里捞起一尾隔了冬的肥鱼,双手一扬抛到岸边,看着她溅了满脸水的模样哈哈大笑。
六年前。
折剑山庄距离京城千里之遥,陆千凉与沈季平一路共乘一骑,慵懒的窝在他的怀里,时而摘下一朵花,时而折下一根树枝,少年不识愁滋味。
二人不急着回京,索性在官道上走走停停,一路上游山玩水。三月的官道上冰雪尚未消融,沈季平停马于一处驿站,栓好了马匹同陆千凉走进去点了几道小菜略作休息。
这家驿站倒也算是清雅,院子的外围植了两排陈年的修竹,竹叶上尚且带着些顽固的,未曾被西风吹落的细雪。房檐上几串冰溜子淅淅沥沥的滴着水,眼看着天气便要暖了。
陆千凉突然玩心大起,双脚一蹬踩着木制的地板轻身而上,伸手掰了块冰溜子下来攥在手中捂着,看的驿站内的小厮直呼神仙。冰溜子滑溜溜的,捂在手里冰手的很。陆千凉哈着气坐回到沈季平身侧,以手掌的温度将冰化成一个心型,傻笑道:“咱们明天便能到京城了吧,到时候还来得及将你家房檐上的冰溜子敲一敲。人家都说公婆喜欢勤快的媳妇,我也挺能干的。”
“仔细凉,别握着了。”沈季平抽了帕子擦净她掌心上的水渍,神情微有些无奈的道:“阿凉,我父王母妃早就过世了,你忘了么?”
陆千凉本想安慰他两句,见沈季平没什么难过的表情,便干笑着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没有公婆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都说王室规矩很多的,倒也不是件坏事。
她问道:“那你有没有别的亲戚啊,我用不用每天早晨去请安?脾气好不好啊?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受不得别人激,若是一口气没顺过来同人大打出手便不好了。你若是有什么厉害的亲戚,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收敛这些。”
沈季平笑:“亲戚是不少,能让你去晨昏定省的却是没有。我承袭宁王位,你便同我住在王府里,想怎么开心自在都可以,没那么多的规矩。”
陆千凉顿时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宝。
驿馆供人歇脚过夜,吃食却也比不得城镇里的精致。不过店小二见沈季平出手阔绰,仪态相貌更是不凡,心知这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便是官宦子弟,倒也不敢怠慢。
菜品端上来,是简单的两荤两素。酱牛肉香气俨然,还腾腾的冒着热气,烧鸡也火候上佳,看上去很有食欲。陆千凉是无肉不欢的,沈季平却偏爱素食,他索性将两道肉菜换到了陆千凉面前,又将炒青菜和拌豆腐挪了过来,简单的用了两口。
二人夜间便在此处歇下,驿馆的客房虽说干净,但初春时难免会有些潮湿。陆千凉躺在船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心装着明日回京之事。
她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呢。
都听说京城是天子脚下,整个离阳王朝最为富庶的城池,城中男的俊女的美,一个个赛神仙似的。她咬着手指甲,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光着脚丫跑到了沈言璟看信函的桌案边,问道:“季平,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带些礼物进城啊,第一次来便空着手,是不是有些不好看?”
沈季平放下手中信函,笑的温润:“你想带什么?”
“京城中的人见惯了富贵东西,倒不如带些稀罕的给他们。”陆千凉托着下巴道:“只可惜我从折剑山庄出来也未带爹爹酿的酒,我爹酿的酒在整个玉华山都出名呢。”
沈言璟摇头直笑:“一点礼物而已,也值得你这么费心。明日进城时我带你去逛一逛,陛下皇嗣不过朝瑰公主和太子两人而已,还都是小孩子,我明天一起同你去选礼物?”
陆千凉嗯嗯啊啊的答应着,纵使是觉得遗憾也只能顺从的暂且睡下。
不过丑媳妇还是要见公婆的,一夜不得安眠,第二日天亮的倒是早。沈季平早早醒了,绞了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宁王府的侍卫一早便等在了楼下候着,二人分骑而行,一路返京。
宵禁已过,城门外早就聚满了叫卖的摊贩与往来的行人,高高的朱红色城门下,两列禁卫军昂首而立,当中一人胯下骑骏马,腰悬长剑,一双眼径直望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