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璟坐在床榻上,神色慵懒,桃花眼坠着春色,唇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你不是喜欢看么,本王现在坐在这儿给你看,你怎么不看了?”
连翘调香炉的手一抖,香炉盖子咕噜噜的落到了地上。她紧忙俯下身拾起,银匙舀了两勺香倒进炉中,无视陆千凉吧挽留的眼神低着头退了出去。
这死丫头,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了?陆千凉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
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就不能多忍一会儿,睡什么睡?这回麻烦上身了吧。
说来,沈言璟这看谁不顺眼便捉弄谁的毛病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了。犹记得当年,三人尚在折剑山庄之时,她过生辰,所有人都给她送了礼物。
沈季平最大方,送了她一只上好的紫玉簪子,价值连城。师兄陆千城从庄外赶回来,送了她一盒江南特制的胭脂,颜色上佳,她亦是很欢喜。
轮到了沈言璟,他直接搬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给她。陆千凉乐了,这么大的箱子,应该很值钱吧。犹记得当时,她兴致勃勃的打开箱子……可是……箱子是空的……
就为了这事儿,她记恨了沈言璟半月有余。生辰礼物未讨到,心里终究不爽。哪想,一天,沈言璟板着一张小脸儿别别扭扭的搬出来一只大箱子,递给她一脸不在乎的模样道:“喏,送你的礼物,这回是真的。”
陆千凉受够了他的骗,那还信他。只是看到他那颇有些受伤的眼神,只得伸手打开箱子。
只听嗡嗡的炸鸣之声响彻耳骨,一大群蜜蜂从箱子中飞出,叮的她满头包……
父亲经常教导他,宁可开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想来沈言璟便是那小人中的王者。自己不开心,便非要拉着别人也一起不高兴。沈言璟昔年曾欺她良多,但想着自己是师姐,又占着宁王妃身份,是他的皇嫂,终究也怪罪不起来。
可如今,换了个壳子,她还忍他?当然忍不了了!
堂堂七尺男人,黑天化日朗朗乾坤,坐在女子的闺房里赖着不走像个什么样子!
陆千凉干笑,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救不了,为了不叫他为祸苍生就直接砍死的准则,对他道:“王爷,你瞧,时辰也不早了,我叫丫鬟给您收拾一间厢房?”
沈言璟起身,捋了捋她床榻前围着的纱帐,翻了翻软枕,又瞧了瞧墙上挂着的字画,坐到了桌边倒了杯凉茶边饮边道:“这间房便不错,本王甚是喜欢。”
“可是王爷,这一间是民女的闺房!”陆千凉都听得出,自己的语声中带着悲愤。
秋日芙蕖凋零,楼下的池子里已经没了荷花,只剩下几片还未凋零殆尽的荷叶。可那清雅的花香却像是入木三分一般,有风吹来,依旧沁人心脾。
此处无人,她便也不守那些僭越的规矩,靠了桌边另一边坐,倒了杯茶灌了个爽快。触上了那人的眸子,终还是败下阵来:“行,你住这一件,我走好吧!”
“本王休息习惯有人近身服饰,你府上的那些丫鬟粗手粗脚的,本王用不惯,如此,麻烦千小姐留一夜?”沈言璟道。
拜托,女子的名声,多重要的东西?虽然她这具壳子常年混迹秦楼楚馆,没什么名声可言……
京城两大纨绔此时共处一室,隐约是沈言璟这个纨绔更胜一筹。陆千凉抿着唇,半晌道:“王爷,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我?千凉自知今日不该污了您的袍子……”
“你是这样觉得的?”沈言璟问道。他起身,打开窗子攀窗而望,指节轻轻叩打着窗框。
时而轻时而重的节奏敲得人心发慌,陆千凉起身,将被她弄脏的那件黑袍一起抱了起来作礼道:“王爷,衣服洗干净后我会还给您,千凉先告辞了。”
一只手臂拦在了身前……
陆千凉怒了:“齐王殿下何必这么捉弄我?难道王爷除了捉弄人,就没有些别的爱好了么?”
沈言璟一本正经的点头:“正是。”
既然走不了,那便不走了。陆千凉转身,索性从柜子里掏出棋盘,放在桌面上铺排开来:“这样如何,我们来比一场,我若赢了,你便让我走。”
沈言璟抬眼:“你若输了呢?”
这个陆千凉还真没想过,以沈言璟那一手烂棋,三岁小孩儿都能轻而易举的赢了他。她勾唇一笑,如实道:“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不过王爷放心,千凉不会输的。”
沈言璟想了想,点头。
二人各执黑白,陆千凉黑子先行。沈言璟不紧不慢的落着子,突然道:“你这名字取的甚妙,你父亲取的?”
陆千凉从小便有这样的习惯,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便要心无旁骛,若是岔开话题扰了心神,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她看好了位置落子,这才摇头道:“是我娘亲取的,取世事无常,唯有凉薄之意。”
“原来如此。”他道。
棋局过半,眼看着已经四更十分了。眼前的棋局晦涩,落子艰难。她堪堪落下一枚黑子,沈言璟紧随其后,拾起了大片黑棋。
本就整块聚集的黑棋领地顿时少了半壁江山,沈言璟这厮,什么时候连棋艺也进益了?
她烦躁的敲着棋子,听着秋蝉几声稀少的鸣叫声,落子。对面执子之人浅笑,并指亦落子,不急不躁的继续收割着她的棋子:“千小姐,还要继续么?”
她陆千凉这辈子从来都不知道服输二字怎么写!再次落子,两刻钟后,棋盘上的黑子终于被收割殆尽。陆千凉对战沈言璟,完败。
流年不顺啊流年不顺。
陆千凉颓然的向后靠坐在椅背上,轻轻地捏着眉心,随手接了那人递过来的一杯冷茶饮尽。连下棋都输了,这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愿赌服输,好在刚刚未说什么赌注,她强撑着精神坐直身子,向沈言璟道:“王爷,我输了。”
沈言璟点头,看着她的两个重重的黑眼圈,问道:“如何,累的紧了?”
陆千凉瘫在桌子上:“要累死了。”
“那便好,本王的目的达成了。”言罢,他起身拍了拍衣袍,开门离去。
妈的,又被耍了,陆千凉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