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老师望到自己脸上时的表情,是震愕,是不可置信。陈纵明白这?番感悟恐怕已经凌驾于面前?这?个文学修养成?熟的大人之上。
也是那个时候,她间接地懂得,子夜在?这?个领域是天才。
初中毕业,子夜一直在?写的小说已有雏形。他也不避忌陈纵,任由她坐在?自己房间地毯上品阅。
小说时代背景是靖康之耻之后,北宋覆灭,汉人国土被金国侵吞。主?角周复是汉人,父亲为金国朝廷效力,是名副其实的走?狗。在?如此割裂的身份下,周复有过挣扎,挣扎之后是毅然决然的反抗。但他的仇敌不是任何切切实实作恶的坏人,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是尊严不容挑战的父权,所?以尽管计划周密,算无遗策,周复的反抗仍旧且必然地失败了。在?株连九族的重罪落下之前?,父亲为求苟且,选择阉|割了自己血脉上唯一的根,送到帝王眼皮子底下任其自生自灭。从这?一刻开始,周复的仇敌便?是天意不可违。他变成?一个玩物,一个笑话?,一个男宠,一个权力金字塔底端的“女人”,被包括亲弟弟在?内的男权无限凌|辱。儿子遭受身心双重侮辱,他依附于皇权的母亲,选择的是袖手旁观。
起?初陈纵不懂历史背景,前?头几页看得晕头转向。子夜便?每晚吃过晚饭,带她在?电视前?播放租来的《满江红》碟片。陈纵一集集看完,回头再来看子夜写的书,时常因主?角遭遇过分悲惨而读不下去。
“周复好惨,好像全天底下最痛苦的刑罚都让他受了个遍。”陈纵很容易为周复落泪,不懂子夜为什么会对一个这?样可爱的角色如此心狠手辣,“我只求他最终能有个好结局。”
子夜听到很诧异。安静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得很温柔,“你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
陈纵无比认真?地点?点?头。又?无比诚恳地讲,“我希望书里害过他的人全部去死。”
那是她自小到大做过的最最恶毒诅咒。
末了,陈纵又?问他,“《毗舍阇鬼》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鬼。”
“书名是鬼,内容却和这?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陈纵仍旧不懂。
“因为这?世上到处都是披着?人面的鬼,”子夜耐心地浅显地讲,“有时候它们就在?我们旁边。”
陈纵莫名被这?个意向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似懂非懂之中做了最浅显的理解。
整本书里,陈纵最怕,却也喜欢周复进宫被凌|辱的部分。那个段落异常流畅,异常香艳,异常残暴,异常水到渠成?。陈纵在?阅读的过程中,几乎可以看见子夜伏案昼夜不休,灵感入水注入文字。她不知道十五岁的哥哥是如何由来的体悟完成?这?样残忍的创作,那时她只管替他担怕:“这?么露骨,出版社会不会拒收?”
“这?么……色|情,会不会被邱阿姨骂?”
“没所?谓,”子夜这?么讲,“只要他们能看懂我在?写什么,就骂不出一个字。”
他要写,就写不爱的血缘,父权的余恨,无情的命运,不可反抗的倾轧——能真?正伤害到一个人的所?有,有人穷尽一生不可承受的总和,便?是《毗舍阇鬼》。
这?是十四岁天才的子夜的自传。
《毗舍阇鬼》中周复的命运不可扭转,陈纵却可在?别处挥笔做判官,为她改写命格。
陈纵第?一次尝试下笔写作,竟是为了书写《毗舍阇鬼》的同人文。她看充满粉红泡泡的言情小说最多,所?以落笔自然也是浪漫非常的女性视角。她写周复入宫前?的婢女暗慕家中少?爷,为了拯救周复,而试图拯救他的一切理想国,从军入伍,一步步登升成?了女将。女将领大军攻城,杀入金国宫廷,取了一切仇敌首级高挂于城墙,让周复立在?城头看。“看,这?是臣为您杀的仇人,这?是臣为你打下的江山。”痛哉快哉。
为了使故事更合理,陈纵为女主?角添加一笔情感驱动力——那个弱不禁风,不起?眼的小小婢女,一睹少?爷风采,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在?增加情爱浓度,说服女主?角的过程中,陈纵也说服了自己。她渐渐发现,子夜文字勾勒的周复这?个人物,尽管物理上残缺,却意外?地性感。她经由女主?角之眼,爱上了周复。
有了爱之后,便?又?有了性——这?在?陈纵人生履历上异常空白的一页,只能藉模仿他人的经验基础来完成?。于是陈纵开始模仿子夜笔下的性|爱,却常常因为理论知识的缺乏而错漏百出。
子夜于是又?成?了陈纵的生物老师。
“男孩子没有这?个部位……是无法完成?这?个动作的,”他解释道,“女孩子也没有。他们两都没有。”
陈纵红了脸,为自己的错笔而感觉到羞耻,虚心地请教,“那应该怎么办才行?”
“我也不知道,”向来镇定的子夜,在?思索的过程中红了脸,声音也轻了一点?,“也许用别的方式取代,手,或者……嘴?”
小小昏暗的台灯下,两人紧挨着?席地而坐。子夜不敢看她。
陈纵也莫名不敢看他。
第?一次因为描写性|爱,而在?子夜面前?也有了意外?的耻感。像是为了破解尴尬,她低声开口,“写这?种东西,又?写得很差,感觉自己好俗好可憎。”
子夜清润的声线像泉边的风,“没什么的。有人从痛苦获得灵感,有人从爱|欲获得灵感,有人借助香烟,咖啡。只要不违法,就没什么好可耻的。甚至有人不惜违法,也要求得灵感。诉诸毒|品,诉诸……”
子夜没有讲下去。
陈纵又?问了一遍,他也没有再讲。
子夜《毗舍阇鬼》的手稿,经由“很像方鸿渐和赵辛楣”的金叔和王叔交给出版社。经过一番竞价,以金城人民?出版社三万块钱五千册首印的最高版税拿下书籍的第?一次出版。那笔钱,子夜绝大部分交给了爸爸来支付日常和学费开支、余下的一笔,子夜存进小金库,以备陈纵嘴馋的时候给她买零食之需。
爸爸在?那笔钱上贴了两倍,在?那年暑假不知怎么找到两个来金城市旅居的台|湾国画老师,让他们教子夜写字和画画。因为照邱娥华讲的,金城市现有的师资,教不了子夜这?样的学生。
就这?样,那年暑假,每个周末,陈纵都会跟着?哥哥和爸爸去市区。子夜学字画,陈纵学跳中国舞。舞蹈班下课往往比台|湾老师下课早,陈纵常常为图方便?,穿着?怪里怪气的舞蹈服到老师家等子夜。
那时候,他们两已经常常被人说很相像。
陈纵时已能讲出一二道理:“我模仿他,他也经常模仿我,久了变不回去了,当然会有点?儿像。”
再大一点?,更多高中同学点?评他们兄妹两。有人讲话?精辟,指陈纵相处久了,其实性格并没有长相冷酷,而陈子夜则刚好相反,他外?在?比他真?实的自己亲切。
陈纵也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因为她试图表现得高深莫测的方式,是学大人说话?,运用一些?自己都不甚理解的生僻词汇。而陈子夜试图平易近人的方式,是简化自己。
旁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觉得他们乖得很一致,乖得很温和讨喜。
台|湾老师的两位太太会各自捧出手作的蛋糕和奶茶,请陈纵看电视的时候吃。台|湾老师的小孩总要出来捣乱,把文艺电影切换成?奥特曼。这?时候,陈纵只能去看子夜写字。子夜画画时,教写字和教画画的老师都会赞赏,“学得太快了,能给你爸爸省不少?钱。”子夜写字时,两家老师六口人都围过来看,“字真?好,一整副帖子,几乎没有几个字败笔。下次可以写写《颜勤礼碑》。”大家都称赞。看见陈纵过来围观,也笑眯眯问,“好不好看啊?”
陈纵没有回答。因为她字很丑,字丑的人,向来不配做评委的,怕侮辱了哥哥的一手好字。
学校老师将陈纵的作业本嫌弃地丢还?给她,“鬼画符,批改一次你作业,近视能高一百度,暑假回去好好练练字。”
该从哪里练起?呢?
陈纵身边有绝好的榜样。于是她满心欢喜,开始模仿哥哥写字。
课题本封面就有“陈子夜”三个大字,于是陈纵起?笔从“陈”字临摹,渐渐将此字写得炉火纯青,和陈子夜难辨雌雄的时候,陈纵也累了。承认自己在?写字方面没什么天分,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何况,以后的考试考得差,陈纵已经可以大手一挥,签下一个“陈”字,表明已经由家长过目。
下次家长会回来,爸爸问,“谁给你签的字?这?卷子老子见都没见到过,上头就写了个陈。你是要揭竿而起?,翻身当我的老子了吗?”
陈纵已经学会甩锅,尖叫着?躲避锤过来的板子,高呼援兵姓名:“是陈子夜!”
反正子夜那么乖,爸爸绝对不舍得骂他。这?一招大部分时候都奏效。
大抵就是因为这?些?种种原因,陈纵看子夜越看越顺眼。他在?书桌边站着?写台湾老师布置给他的临摹作业,百无聊赖的陈纵就趴在?窗前?看他写字。从某一天起?,她忽然感受到白小婷的感受,发现他压根就是古典本典,谪仙本仙。他的字渐渐也就没有他本人好看,陈纵的审美就在?那一瞬间诞生了,由此开始借看写字而明目张胆地看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地看他。子夜有时候被她盯得不自在?,分神问她,“看我好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好看这?一点?,莫名使他更好看。陈纵倒也磊落,点?点?头,当众宣布,“你好看。”没留神子夜那副帖子字越写越丑,耳朵尖也不自觉地泛红。
陈纵一开始会将自己观察子夜得来的体悟和白小婷分享:“我知道你为什么说他好看了。”
“你看他虽然白,却不虚弱,不像方凡那种看起?来白得亚健康,白得很肾虚的样子。”
“他讲话?时口齿逻辑清晰明了,整个人很定。”
“神定,眼神也定。有种满不在?乎的气度,优哉游哉的自信。”
“气定神闲。”陈纵这?样总结。
后来陈纵还?发现了更高级一点?的词来形容他,这?句话?同时兼具了他外?貌的优势和内在?的富足。
“哥哥人如圭如璧,写的东西却异常风流。”
这?样的佳句,陈纵得来实在?费点?功夫,当即写在?自己写日记的本子里,决定下本书里用来形容她的男主?角。出于对周复的喜爱,她原创小说男主?角仍旧叫周缚。起?初这?个周缚仍旧还?有周复的影子,渐渐地渐渐地,此周缚非彼周复,有一天下笔勾勒的细节处,有了子夜的影子。
自那时起?,什么都愿意与白小婷分享的陈纵,忽然不愿将这?难得之句分享给她。
陈纵对子夜产生了独占欲,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连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在?学业上,爸爸对陈纵几乎是放养式教育。到底传统一点?,觉得养女儿嘛,她快乐就好,大不了以后啃老,他自信还?是养得起?她。
而邱阿姨却有一点?不一样的见解。她虽没有自己养过女儿,却也见过陈沪君做单身妈妈养戴英。港市人养女儿,意外?地保守。觉得女孩子最重要是教养得体,然后是,要像个女孩子的样子。港市阔人的话?语对于邱阿姨来说就是真?理,所?以她无法接受陈自强的粗糙放养。看不下去时,也会忍不住替他管教陈纵。
邱阿姨人虽温温柔柔,讲话?却常常有一针见血的刻薄,在?陈纵尚还?脆弱的头两年,常常扎到痛得她眼泪直流。嘴皮子不及她厉害,讲不出什么真?知灼见来反驳,陈纵气得表示自己“想要跳河”。当即哭着?离桌,回到房间开始写“遗书”,以此来与“恶毒”的邱阿姨抗衡。
她这?遗书写得也奇怪,里头并没有公布“遗产”的分配,而是一条条写下自己的临终愿望,罗列一二三,遗书最后一页陈述句子,“做完这?些?再去死。”
以前?常常是,“要有一只达菲玩偶”;奢侈一点?,“要去香港迪士尼”这?样物质上的满足。
后来有一天,陈纵哭完之后冷静下来,竟然离奇地发现遗书上写下一句,“死之前?要和子夜接吻”。
她胆战心惊将日记本锁进抽屉,此物成?为了第?一件她向子夜保守的秘密。
起?初陈纵恨邱阿姨恨得要死,觉得她用“恶毒”来形容也不为过。后来她自己在?心里默默地又?原谅了邱阿姨,因为她是一个在?金城异常闷热的夏天也穿长袖,从不露出一寸除双手和脸蛋肌肤的异常保守的人。因为她老古板,所?以她也想用她的囚笼禁锢我,并不是想害我。
后来上大学,陈纵学了些?许女性婚姻保护的细节,忽然意识到,那并不是因为邱阿姨保守,而是因为婚姻之中受害的女子,常常借此遮蔽罪证以来维持自己的尊严;也因此,陈纵明白了,带子夜回到金城就不再愿意回去港市的邱阿姨,不是正常的婚姻破裂,而是在?躲避灾难。爸爸为了保护邱阿姨以及她的尊严,选择对所?有人保守秘密。
而不曾读完过大学的邱阿姨,常常口出异常犀利的恶语,也并非她真?正恶毒。而是因为向来崇拜陈金生的她,也如同陈纵幼时模仿子夜一样,因时常模仿陈金生讲话?,而从他处模仿来的凤毛麟角的恶毒,不经意间便?伤害了陈纵整个童年。
子夜始终不曾讲完的那句话?也在?那个时候开始解码。
有人从痛苦获得灵感,有人从爱|欲获得灵感,有人借助香烟,咖啡,有人诉诸毒|品。
还?有人的灵感来源,是暴力。精神和实际意义上双重的暴力。
第26章 子夜4
“半殖民地, 半封建社会”,对刚刚接触历史头层皮毛的初中生来说, 这是个过分抽象的概念。有的人可能毕生都无法将这个概念具象化,陈纵却过早的经由?子夜,而在港市和陈金生身上懂得了它的双重释义?。
百度百科对陈金生的生平有极富饶的注释,以至于陈纵在网吧点?开这个栏目,鼠标滚动?二十余次也没有走到百科末尾。上头写他生于一九三五年民国?的上海,一九四?九年举家避祸到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在十八岁的年纪拥有了第一任妻子, 三十岁第二次结婚。两位妻子都有名有姓兼有百科黑白照片,毕生最大的成就却也都是曾和陈金生结过又离过一次婚。第三位妻子则只有拥有一个港媒抓拍的模糊头像, 其名邱娥华,其生平一行注解,与陈金生育有一子名陈子夜。这样简单的一行字, 宛如旧社会妇女依附于丈夫坟边的墓志铭。
陈金生还拥有其他许多的关联人物。妹妹陈沪君, 受沪港两地文?化熏陶, 十七岁写作第一本都市女性小说风靡两岸三地,几十年笔耕不辍,系列书被奉为“女性圣经”。十九岁未婚生女戴英,生父不详。戴英十岁时, 陈沪君与在美国结识的华裔牙医结婚, 母女移居定居北美。
父母兄弟,堂哥表姐,族中好友,每一个都叫得出姓名, 都有头有脸。交朋友都交才子,比如挚友谭正良, 知己倪山,等?等等等。任择两人一段经历,便都是一段才子佳话。
还有子孙辈,也渐渐在不同领域崭露头角。其中一个最叫人印象深刻,什么问题学生十四?岁被英国?知名公学退学,十六岁酒吧抢人女友被人当街爆锤,十八岁争夺女明星被□□盯梢等?等?……最让陈纵记得的,是他的名字,叫做谭天明。谭天明,陈子夜,是父辈商量好的吗,是子夜的朋友吗?
子夜也有百度百科,没有照片,介绍只?说金城人,九零后?,代表《毗舍阇鬼》,有短篇刊载于某杂志。百科撰写也不大走心,直接抄写书本背后?作者简介栏誊上网。也没人深究过这个陈子夜是谁,他的名字好多年不曾与陈金生头像下那个相关?人物作关?联。直至销量并不好的《毗舍阇鬼》评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项,保送女儿戴英入围、却最终仍令她与奖项失之?交臂的陈沪君捧读了?《毗舍阇鬼》,被影射得在家坐立难安时,终于发现作者竟真的名作陈子夜,顷刻大为光火,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登报批评此书“大逆不道”,甚至利用内地出版业的诸多不可描述的不便之?处,来对此书进行举报。报社扛不住来自业界大拿和审核的双重压力,不得不下架了?《毗舍阇鬼》。而那时金叔王叔正在帮子夜同出版社谈的另几本小说,也因此告吹。
《毗舍阇鬼》遭遇封杀,故事照进现实,子夜最后?一点?反抗泥牛入海。
也是那个时候,陈纵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讽刺文?学。失败的讽刺是滑稽的笑柄,成功的讽刺是置身斗兽场里的表演。讽刺很难,讽刺也异常危险。
在这个事件中,子夜的包括陈金生在内的其余家人,都呈现一种隐身状态。唯有那个陈纵在百科上留意过的,名作谭天明的二十二岁年轻人,帮子夜出过一次头,由?此引发了?那次和陈沪君著名的檄文?骂战。却也孤掌难鸣,以至于陈纵在很多年后?,偶然搜索两人姓名,方?才搜到了?这起新闻。
因为这件事,邱阿姨意识到文?学这条路,子夜是走不通的。怎么走,最终只?都会走回那个家里。
“到时候,还不是要去舔着脸求他们。”
邱阿姨又担心又后?怕。无论如何,子夜是不能再学文?了?。
正好那时候,他一篇短篇小说获奖,由?此子夜获得了?一间极有名的高校中文?系报送资格。邱阿姨断然不肯让子夜去。
十五岁的陈纵不知是非轻重,只?觉得子夜不学文?,好可惜。
白小婷也说,“反正高考考再多分,也只?能上那间学校。现在得来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节省一年光景,平白无故就这么浪费了?,几乎可以算耽误子夜。”
白小婷开始以子夜未来老婆的视角来为他筹谋。
可那时的陈纵却没白小婷来得这么坦荡。她在日记本上对子夜的yy早已发散开来,虽然已经不再寻死, “遗愿” 清单上的愿望却也在一行行添加下去,愿望也越发恬不知耻。比如最近的一条遗愿——临终前?一定要与子夜上床。
死之?前?不能与子夜上床这件事,她是发自内心觉得可惜。写下这行字的心情也全无猥亵,甚至带着一种虔诚,如同善男信女去庙里进香请愿,希望可以长命百岁那样由?衷地希望可以和子夜上床。
她忘记小院里是没有秘密的,而白小婷又是异常八卦的。有一天开着窗伏案写作,写故事的本子被白小婷探进来一把抓起。热辣辣的文?字烧到白小婷脸上,在她尖叫着捂着一只?眼的拷问下,陈纵只?得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她的前?任青睐者姓名。
“丁成杰。”陈纵硬着头皮回答道。
白小婷感佩于她的长情,在尺度上对她进行了?原谅,并擅自以未来嫂子的身份,对陈纵进行了?格外的情感关?照。
丁成杰认识很多社会上的混混,有很多歪门邪道的本事。听说了?子夜的事后?,他说,“虎毒不食子,他妈不答应,怎么不去求一求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