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死循环,曾大和曾二两兄弟为了这个问题争吵了十几二十年。
曾贞满脸的泪,“妈!你别说了!二哥说得没错,我也没脸指责他们!我今儿就把话放这里,我来养奶奶!找到奶奶之后我就把奶奶带去上学!我自己勤工俭学,我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小房子,富足谈不上,总不会饿死!”
一时,所有人都不出声了,曾二老婆眼珠还贼溜溜转,估计心里在暗暗称好,苦着脸的曾二站起来想说什么,被他老婆死死拽住。
“可是!”曾贞恨恨的来了个转折,“如果奶奶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这个所有,包括她自己的父母……
曾大老婆瞪了自己闺女一眼,小声训斥,“有这么说爹妈的吗?”
“为什么没有?”曾贞气道,“你,爸爸,还有二叔二婶,你们得记住,奶奶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言传身教!不过如此!”
曾大儿子过来劝妹妹,“不说了,咱不说了,还是先找到奶奶要紧!”
曾贞情绪十分激动,却也不知道上哪去找奶奶,十分无助,攀着哥哥的肩膀哭了好一阵,这会儿曾家人各自心里都有盘算,尤其曾二家的,是巴不得这个侄孙女把人弄走,但看见这俩记者又十分心烦,下午新闻已播,虽然打了马赛克,但熟人谁不知道是说的她家?一时觉得身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尤其涂恒沙这个扛摄像机的,是她眼中的罪魁祸首,于是鼓动曾大老婆,想要转移矛盾,“嫂子!不管怎样,这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事!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哪有像侄女儿这样的,把家丑往外捅?我看,还是先……”
她眼神瞟着涂恒沙,涂恒沙知道她想干什么,心想这不还有粟老师在旁边吗?说她有恃无恐也好,恃宠而骄也好,反正只要这女人想动她,粟融归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的,女人要挠她,挠到的必然也只会是粟老师,大不了她再来一次金蝉脱壳呗!
这个词用得好像不太对?她的壳是粟老师吗?
诸多念头,其实也只是一眼之间,这一眼,便是她不经意瞟粟老师的一眼,不知粟老师是不是有感应,居然也正好一眼瞟向她,那张被挠花的脸提醒着他受到的“伤害”……
彼此一眼不过一秒,粟融归已挡在了摄像机前面,而挡在更前面的没想到是曾贞。
曾贞性子里的泼辣倒是深得这家人遗传,只是,她的泼辣指向的对象是曾二老婆,“怎么?你也知道是家丑啊?我今天就要出出这个丑!我都不怕出丑!你怕什么出丑!是我允许记者拍的!我说了要全国人民看看你的嘴脸!你今天赶动记者,我就赶和你拼命!反正奶奶也不见了!我要和你拼命!”
这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倒也有几分唬人,曾二老婆一时不迟疑了,曾二趁机把她拉了回来,她便在心里暗暗恨开了,行,有本事就把老太太找到接走呗!
曾二到底是曾阿婆亲生儿子,心里不舒坦,可又拿自己老婆无法,至于曾二儿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跟他妈一个想法,明摆着啊,老太太要打官司收回房子,他们住哪?
一时,曾家人都在肚里盘算着,息了声,围观者也只暗暗叹息,唯有曾贞的哭声在夜空里回荡。
涂恒沙和粟融归也是此刻从围观者那里得知,曾阿婆在离开之前,曾二的儿子儿媳曾在傍晚时去看望过。
物业人这么说的时候,曾贞恶狠狠地看向曾二儿子。
曾大儿子忽然说,“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我出去找找吧。”
“上哪找?这走出门人海茫茫的,能上哪找?”曾大老婆说。
“奶奶腿脚不利索,应该也走不远,我们分头行动吧?”曾大儿子提议。
曾二一家都不吭声。
曾二迟疑了一会儿,正要迈步去找人,被他老婆紧紧拽住。
曾贞忽然抹了把泪,“我想起一个地方,也许奶奶会去!”
“哪儿?”曾家人这回倒是齐声问。
“我不太确定,先上车,慢慢开,注意看两边的行人。”曾贞抢先上了自己家的车。
曾大一家也没耽搁,都上了车,曾大儿子开着车便走了。
涂恒沙和粟融归收拾器材也跟着去了。
曾二一家你看我,我看你,踌躇了好一会儿,曾二才说了句,“去!”
他们也没车,还是邻居好心,觉得这家人虽然讨厌,但到底老人家安危要紧,主动开车带着他们跟上了曾大。
车里,涂恒沙也紧紧盯着马路两边来往的行人,左看右看的,唯恐错过曾阿婆。
“我看左边,你看右边。”粟融归忽然道。
正儿八经谈工作,她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嗯”了一声,目光便牢牢锁住右边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觉得阿婆会去了哪里?”
车里暖气开得太热,涂恒沙开了一小截车窗,冬天的风毫不留情呼啦啦灌进来,吹得她整个人一凉,一个念头冒上来,心尖尖上都掠过一阵凄凉。
“怎么了?你有想法?”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熙熙而过的人群,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有点伤感的故事,从前越越跟我说的,说她小时候在老家养过一只土狗,很小的时候养起的,一直养到高中,高三那年,狗狗突然不见了,他们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越越听她爸爸妈妈说,那时候狗狗已经很老了,老得……它自己大概都知道活不长了,它会找个隐秘的地方,一个人静悄悄死去,也许是不给主人添麻烦,也许是爬主人难过,也许,没有解释……”
言下之意,粟融归怎么不懂?只是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只怕并非全因为曾阿婆和这个狗狗的故事了。
“沙子……”他单手开车,另一只手试图去摸摸她后脑勺。
“你好好开车!别管我!”
他的手,在她头顶上方停住,缓缓收回。
她将额头压在玻璃上。
他的感觉没有错,她的确想起的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还有这个故事里的人,以及,另一个故事外的人――那个始终不肯见她的人。
视线渐渐模糊,心里想着,等这一波忙过,空闲下来,要去越越老家看看,也要去监狱再看看,不管他是不是肯见她,他可以去做那只老去的放弃了自己的狗,可她却终归是要去寻一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