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涂恒沙和粟融归都是形同虚设的观众,完全插不上话,也无需他们插话,这本就是别人的故事。
之前还闹腾腾的赵家晒坪,瞬间只剩下沉默着的她和他,安静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涂恒沙一时拧不过弯来,“这……这……”
“走吧,回去!”她站着不动,他便拉着她走。
“这个赵俊是有点过分了啊!葛云是背叛了他,可把气撒在小孩子身上就不太好了吧?”她很不喜欢赵俊这一行为,尽管其实之前很同情他的遭遇,“对了,还有你!为什么阻止我?就该让葛云去做鉴定证明她的清白!”
粟融归把她拉走,塞进了车里,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对她这番评价只给予了一个字的回复:笨!
“我怎么又笨了?”她觉得每天时不时要被他骂一下笨,她真的会变笨!
司机慢慢起步,开着车往村外而去,粟融归点醒她,“你啊!没看出来赵俊是故意的吗?”
“什么?”涂恒沙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因为自己身患不治之症,所以赶走老婆和孩子,只为他们能摆脱自己这个负累,过上更好的生活?
涂恒沙脑补了一出偶像剧剧情。
“没错。”粟融归肯定了她的猜测,“虽然赵俊的赔偿会下来,赵家婶子会努力做工给赵俊治病,但赵俊的明天仍然是个未知数,葛云和孩子跟着赵俊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会过得很辛苦,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辛苦未必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赵俊自己也恨这样的现状和自己吧,所以,不如放老婆孩子一条生路。葛家葛庄不在了,家里没有了病人就没有了负担,葛云带着儿子回葛家去,会比在赵家过得好。”
这话涂恒沙听着不舒服,“怎么就叫葛庄不在了,没有病人就没有负担?这话的意思,如果家里有个病人就巴不得他早点走吗?”
“抬杠呢?你这是?”他摇头,到底是小孩。
其实她比他小不了几岁,两人身世也有相同之处,只不过他从小寄人篱下,少年老成,过早成熟,而她野生野长的,保留了许多烂漫的性子,他看她,便总觉得像看着个小孩,难怪她总看着他想起她爸。
“不是抬杠!你这话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意思!”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从小就是个病号,所以对这个话题分外敏感些。
“你啊!还小,见得少了,不明白一个病人对整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有时候……听着残酷,但无论对病人自己还是家人都是一种解脱。”
“我还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冷血。”她想了想,用了这个词,“我从小就有病啊,是不是没有我我妈会好过些?我妈也有病,但是我从来就不觉得是负担,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足够了,只要她在。”
她是经历过差点失去妈妈的惊吓的,如果妈妈不在了,那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的语气里带了悲伤,认真地评价他,“你不懂。”
“你妈妈也有病?”他倒是从来不知。
“嗯,不过已经好了。”是她从五岁起就陪着呵护着照顾着治好的,“所以,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对于家人来说,只要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好的陪伴。”
他怔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而她,没有反应,住院这么久,一直是他俩相互照顾,这样的触碰难免,她好像已经习惯。
车经过小河边的时候,涂恒沙突然看见河岸上站着的人,“咦,那不是……不是赵俊吗?”
从赵家到河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穿过,不像他们,公路还要绕弯才能出村,所以,赵俊差不多一回家就来小河边了。
这一刻,涂恒沙百分百相信了粟融归的推断。
河边的赵俊,久久凝视着清凌凌的水面,耳边似乎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女孩清脆的呼唤:阿俊!阿俊!阿俊快来!
河里水花翻动,年轻的姑娘臂膀雪白,在水中如人鱼一般破水而来。
他满是病态的脸上,流露出淡淡微笑。认识她的时候,正是暑热,那年他才22岁,就在这小河边,她也是正好的年纪,美得就像河边盛开的野蔷薇。如今,野蔷薇依然开了满堤,而这柳河的水,年复一年向东流,带走的又何止是那个夏天?
“阿俊!阿俊!”远方传来呼唤。
是他妈妈。
耳边响起妈妈的话:以后啊,就咱娘俩相依为命,再不要看见这些人!等你的赔偿下来,娘再好好做工,赚很多钱,把你的病只好,我们再讨一房媳妇,讨一房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好女娃子……
呵,媳妇么?他再也不会娶了。至于病,真的能治好么?
可是,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不是?他已经没有了,但妈妈得有!
“妈,我在这。”他转身朝妈妈走去。
“跟你说了不要去河边,危险!”赵家婶子只是担心儿子想不开罢了。
“妈,我没事。”他说。
不过,河边,他也再不会去了。阿云,再见,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想要的,我给你,儿子、自由,我都给你,也许方式不那么好,可我没用,只能做到这样了。恨我吧,这样你会过得快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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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恒沙和粟融归回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卸下土特产,然后打包寄回去。
涂恒沙瞄了一眼他填的快递单,收件地址写的是羊肉疙瘩胡同。
“你全寄给奶奶啊?”她问。
他填单的笔一顿,“嗯”了一声,眸色微沉。不然还能寄哪里呢?粟家?是看不上这些土物的。
涂恒沙是敏感的,明显感到他变了脸色,只是不知自己哪里又说错,惹他生气了吗?
粟融归侧目,遇上她水润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仿佛颇多期待。若是棒棒糖在他面前这般神情,他已经伸手去摸了,但她……到底觉得一声“嗯”太冷硬了些,缓了缓眼神,“回去后要不要去奶奶家吃饭?就吃这些土物?”
“好啊!”她眼睛一亮,原来没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