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问:“现在,想亲一下吗?”
正在这时,外面已经说完话。
孟黄黄的大嫂敲了下门,隔着门叫了声豆豆。
周津塬最先听到,目光不快地一扫,赵想容在他小腹一顶,把他整个人踢下床,她抢过鞋,弯腰穿上,迅速拉门走出去。
客厅里的一行人很快走了,萧晴委屈地迎上来,赵想容再直接把她拽走。
路上的时候,萧晴絮絮叨叨地说和孟家的一堆破事,边说边想到老公的离世,自己孤儿寡母,又开始痛哭。
赵想容倚在车门一侧整理着头发,原本就一肚子火,再被萧晴哭得心烦意乱。
赵想容的政治向来不太正确。
她暗自觉得,孟老头这辈子活得丁点都不亏。外企的工作顺利,当上亚太区的副总。第一次婚姻娶了比自己家世更好的妻子,儿女双全。第二次婚姻娶得一个年轻小姑娘,生了个漂亮的女儿,最后香艳且毫无痛苦地死在床上……简直赛神仙。
萧晴擦着眼泪,冷不丁地说:“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又去找那个苏秦……”
“谁?”
“还有谁,就那个死丫头。”萧晴对孟黄黄的怨言至今都非常大,她丈夫生前最偏心这个女儿,买车又要送嫁妆的,偏偏孟黄黄整个人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在父亲去世这当口,还玩失踪。
赵想容想了想,掏出手机。
孟黄黄的亲人们不知道她的网络账号。但孟黄黄在网上建立的用来黑涂霆的小号,今日依旧兢兢业业地营业。
四个小时前,她点赞了十八条涂霆“糊穿地心”“强推之耻”“作曲抄袭”的吐槽bot,还发了一篇字数超过140的diss长微博。
不管怎么说,看她在网络依旧生龙活虎的劲头,孟黄黄的人身安全应该还算有保障。
赵想容把孟黄黄的微博账号,一并给了孟家大哥和小芳,又在自己微博发了一条紧张的表情,但设置得是互相关注才可见。
两个小时后,涂霆给她点了一个赞。他依旧秘密关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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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被孟家人叫去找失踪少女,她取来的周津塬车钥匙,又留给赵想容。
赵想容下午被模特部的人叫去开会,城里新开了一家shake shack,很热门的快餐店,几个小编辑要去打卡,她就让他们也给自己买份芝士汉堡,闪送过来。忙完后又想起周津塬。
赵想容低头看着无名指,她走得急,忘记把戒指扔回去。
周津塬亲自挑的戒指,细细的一圈黄金,相当秀气,相当气质,显得手指的肤色白。他的审美就像外表,总有一种冷静悠远的作风,但想起他父亲和他爷爷,又好像把某种气质一脉相承下来,
大约为了照顾她的理解能力,周津塬在戒圈内里篆刻的铭文,并不是那一些艰涩的拉丁文,而是简单的现代英文:absolute beginners 。直译出来的意思是:绝对的开始者。
不像情话,但非常具有周津塬的风格。
两个单词,全部都是大写,蛇形字母长长的,霸道又隐藏地爬满了金戒内部的全部空间。
赵想容像玩陀螺一样,让戒指在光洁的桌面滴溜滴溜地打转,最后戒指自己停下来。
同事买回来的芝士汉堡也送到了。隔着包装纸,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量有多高,但味道真香,有肉和面包独特的香脆肥腴味道。
赵想容掂量着汉堡,盯着桌面的戒指,又有种自厌般的恼火。她想起很早之前,装修两人的新婚公寓,她和外籍设计师吵架,足足瘦了5公斤,但周津塬拎着箱子入住的当晚,先叫人先把他房间的锁换了,钥匙只握在他自己手里。
这时候手机一震,司姐把她叫到办公室。
司姐问她能不能提前一周动身去欧洲,有年轻模特蹭页面,是某显贵政要朋友的第三任私生子,突发兴致地想当男模特。司姐自己不好出面,也没这个闲工夫管这烂事,索性让赵想容照顾他。
赵想容答非所问:“老大,你觉得我是一个反反复复的人吗?”
司姐伸出同样红艳艳的指甲,沉默地指了下门口,意思是这里是主编办公室,不负责心理咨询。
赵想容没正形地给自己找补:“正在写述职报告,上面要写性格缺陷。”
司姐这才抬头,翻了一个时尚人士所特有的巨大白眼。
她说:“豆豆,你再想升副执行主编,必须有海外工作经验。我就干脆告诉你,就算平躺,也得在巴黎街头躺一段时间,把英语法语给我说利索了!这一次,别给老娘半途而废!”过了会,又头痛地补充,“那小孩才16岁,你如果和他好上,千万别告诉我。”
经过涂霆后,司姐居然担心赵想容会看上那十六岁的小男孩。
赵想容怏然说:“我怎么会对十六岁的小男孩下手,岁数太小了……他帅吗?”
司姐刚把女儿送到夏令营,今天心情也不错,也开赵想容的玩笑:“你十六岁的时候交过几个男朋友?”
赵想容随便报了一个数,说三个。司姐一语道破真相:“我看不止。”
赵想容潇洒地站起身:“十六岁多交几个男朋友不算什么。等我六十一岁还能交男朋友,那才算本事!”
司姐没绷住笑起来。
她继续低头看电脑:“我算明白你为什么讨人喜欢——对了,有人要我给你带个话,说要你回去,看看新加好友申请。”
走出司姐办公室,赵想容打开手机。
是涂霆。
涂霆被她删除好友,但并没有进入到她漫长的名单里。此刻,他又重新申请加赵想容的微信号。而在好友申请理由里,涂霆写了一句:我今天看到孟黄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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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赵想容下班回父母家,她亲自把周津塬的车开回来,周津塬车的内饰极端简陋,极端的丑,黑压压的一整片。
周津塬一天没吃饭。
他倒是主动叫了外卖,但居然叫了份麦当劳,吃几口鸡翅觉得不太舒服,扔到一边,先喝光了冰可乐。
赵想容在他公寓里转了一圈,屈尊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速冻食品和一堆红白肉。她合上冰箱门:“换件衣服。我们一起下楼吃点东西吧?”
周津塬倚靠在床上做幻灯片,写他们教授最近的成果,顺便登陆医院的内网,检查了一遍手术室密密麻麻的申请列表。临时病休,他负责的好几床病人手术转给了同事。
赵想容走过来,又把话说一遍。周津塬摇头:“今晚没功夫出门。对了,你会做饭吗?”
赵想容装着没听见。她会下厨,但必须在他人一步步指点下,才“会”下厨。
他总结道:“所以你不会做饭。”
赵想容看着他,噘嘴说:“你现在想吃我做的饭吗?”
周津塬淡淡地说:“我以前在国外交流,有时候也忙得饭都吃不上,天天外面买。只不过你下个月去的是法国,即使每天吃餐馆,你的法语足够流畅到和别人交流吗?”
赵想容再装着没听见。
她的热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最近迷上跳舞,法语在考级后,又悉数还给法语老师。不过,她不觉得这是问题:“硬着头皮上呗。再说,同行有同事和朋友在,到时候肯定有外语好的陪我一起,还有翻译软件。再不行,我就在国外雇个人专门来照顾我。”
周津塬不动声色地说:“这么随意?我感觉你这趟出国,并不是什么必要的工作进修,而是变相的度假。”
赵想容一句话堵住他:“我的工作态度没你那么端正,我的法语没苏昕那么厉害,行吗?但我依旧要出国。”
周津塬无话可说。
他的目光落在赵想容手上,满意地看到她还戴着那枚戒指。他也给自己做了一枚相同款式的男戒,只不过,男戒克重多,宽度也是两倍,戴在男人手指上也相同的漂亮。
赵想容问了一遍,周津塬依旧不肯下楼吃饭。
她不爱啰嗦,掏出手机点了份外卖和一些水果,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身后的周津塬却突然推开电脑,缓慢地捂住腹部,开始咳嗽。
赵想容再也不肯轻易上当。她站在远处,凉凉地嘲讽他:“哎,怎么啦,是准备下蛋吗?”
周津塬额前的头发有点乱,背脊随着咳嗽而弯曲。他不回答,继续咳着,越咳越厉害,直到赵想容忍不住凑过来扶着他手臂,和他同样苍白着脸,他才堪堪止住:“……嗓子痒。”
赵想容看了他几秒,起身抽了张纸巾,硬是扒开他的嘴,用纸巾在他嘴唇上抹了两下。她定睛一看,纸巾上什么都没有,她怔了几秒,再抬起他下巴,怀疑地看他脸色。
周津塬刚刚除了象征性地用手挡了一下,任她在他脸上乱擦。
此刻,他冷冷地回望着她,长眉入鬓,略显憔悴,目光和表情依旧沉静。
赵想容又一呆,想到周津塬被自己气到前几天吐完血,昨晚又实打实地喝多了酒,身体确实虚弱,便立刻换上甜蜜的微笑,主动给他倒了杯温水,又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
周津塬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没有那么娇贵。”又重新将膝盖上的电脑打开。
赵想容弯腰举着水杯。
她逐渐体会到,周津塬以前对她拒绝吃药的无奈和烦躁。只不过,赵想容在她们时尚圈里一拨拨塑料姐妹花里混得好,像是处理尴尬的场面,说不走心的场面话,彼此进行商业互捧,所有抖机灵的小花招对她来说连脑子都不用动。
此刻,赵想容抢过他的电脑,硬要把水杯塞给他:“先喝点水,喝一口嘛,你嗓子好像有点哑……你身体不舒服,我会心疼,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娇贵的小王子。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周津塬终于看她一眼:“嘴巴真甜。”
她反问:“想尝一下吗?”
不等回答,赵想容就扳着他肩头,主动亲在他干燥的唇上。
周津塬不由微震,赵想容再离开他:“津塬,你是不是永远都讨厌我?如果你不讨厌我,为什么我给你端水,你都不肯喝?你之前不是还说爱我吗?哎呦,我真的要生气了。”
赵想容至今都是明媚的美人,瞳色深深,声音非常有活力,是一种令人无端驻足,总令他人心生恼火的那种活力。但在其中,确实也隐藏着一点试探。
周津塬刚刚的咳嗽,也根本是装出来的。他此刻低头,看着她握着水杯里的水很危险地摇摇晃晃,便先收起膝盖上的电脑:“别闹。”
赵想容却盯着他的脸:“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眼里,我这个人,是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嗯?”周津塬终于把电脑推开,将她手里的水杯接过来。
他向后靠在床上,欣赏着她的脸,和她脸色罕见的那一股认真追问的神情。
此时此刻,赵想容倒也不着急离开他家:“我知道,你在以前非常讨厌我。但是,我想听你说说我还不错的地方。”
周津塬边喝水边看她,很气定神闲。他说:“……那我需要时间想想。”
怎么还需要时间想,这个贱男人!赵想容指尖一紧,却也不露出生气的表情,她坦然看着他,眼神里就传达出“无论如何就得和我进行尬聊”的气势:“好,那你就先讲讲,我最令你受不了的地方。”
周津塬说:“请问,容容,你前后的这两个问题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啦。一个问题是让你说你最讨厌我的地方,另一个问题是说……”赵想容说了一半,自己也回过味。
难道周津塬的意思是,在他眼中,她的缺点也同样是她的优点?
赵想容的神色有点迷惑。学渣不大能够理解这种复杂的哲学评价,她现在,就只想要轻松平等和快乐的相处。
周津塬喝完水,顺手把空了的玻璃杯往赵想容的额头一贴。她歪头躲开,不死心地追问:“好吧,那你说说,一天24小时里,你是讨厌我的时候更多,还是喜欢我的时候更多?”
周津塬没什么语气地回答:“嗓子疼,不想多说话。”
赵想容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感知他最细微的情绪。她眼睫一闪动,撑着手臂,身体向前,再次飞快地亲了他的唇角一下:“治好了!”
周津塬抓住她胳膊,内心也有种迷惑。
他确定赵想容爱他,虽然,她从来没有说那种,两人的婚姻怎么样,她自己也得妥协或改变怎么样,从来没有。但无论他怎么冷落、打击和劝告,她的目光都会永远紧紧追逐他。她有自己的快乐,但她也只会为他痛苦。
但如今,周津塬想对她好,对她很好,却发现赵想容这性格很难搞。她不会为了他的转变而心生感激,她依旧那个德性,带着无可救药的固执,歇斯底里的时候实在让人想揪住头发扔到门外。
或者,拽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