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军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秒,果然是走了啊……那就说明快了,他吃下一点玉米,“小仰仰,不要忘了看书。”
陈仰的表情有一瞬凝滞,孙文军在他世界里的位置一直很微妙,现在他又觉得对方让他熟悉以及知道对方是任务者,似乎关系更微妙了。
那本书都快被他翻烂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孙文军为什么总是提醒他阅读?
还是说,重点不是书里面的内容,而是他要记得翻看,不要遗忘了那种念头跟想法,不要忘了自己还有本书?
“我会的。”陈仰答复孙文军,看他伸手拽纸巾,虎口处有老茧,“你花了那么长时间出差办事却没办成,怎么也不休息休息,回来就上班了?”
“日子总要过。”孙文军简短回应。
这是陈仰跟孙文军同桌的最后一段谈话,之后他们一个吃饭,一个刷手机,气氛却没有丝毫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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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饭馆,孙文军提着盆栽走在陈仰身边:“小仰仰,这段时间你无聊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术排得不满,有空。”
陈仰随意应声,约饭也不会找你啊。他走着走着发现孙文军放慢脚步,隔着几步的距离走在他后面。
孙文军正在看陈仰,不知道看了多久,那目光像老父亲看儿子,满是慈爱和祝福。
陈仰猝不及防撞上孙文军的目光,一下怔住。
孙文军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手一挥:“走吧。”往前走。小仰仰,走吧。
陈仰不自觉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向前走,他叫的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等他上去就走。
就在陈仰要跟孙文军道别的时候,他听见对方大声喊他:“小仰仰。”
那人又喊:“叫我一声小文哥吧。”
陈仰回头看向没走近的孙文军,这是现实世界却不现实,车水马龙人流攒动,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的心酸绝望感,不断冲撞着他的心脏,促使他控制不住地扬声喊:“小文哥!”
话音落下,陈仰的眼里迸发出激烈的光芒,却在瞬息后消失,他的眼神也变得茫然。
孙文军很温和地笑了笑,他站在原地目送陈仰上车,西裤口袋里的指间有一张白卡。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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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跟孙文军分别后就去看了心理医生,依旧连精神衰弱都没有,太不可理了,他的状态有那么好吗?
是不是熏香熏久了的原因……
陈仰非但没解惑,反而多了一个疑点,他上网搜情感咨询类的信息,按照地址去了一个机构,下载app免费蹭了一节课。
“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两口子遇到问题产生了矛盾,第一时间要做的是什么,是沟通……”咨询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陈仰瞥瞥周围,赫然发现这堂课是讲夫妻之道,他忍住想撤的冲动认真听讲。
咨询师讲了一阵就让大家勇于发言,没人吭声,家丑不可外扬啊,丢脸,他们只想蹭蹭公共课,要是觉得不错就花钱一对一。
陈仰坐在几对夫妻中间显得十分突兀,咨询师往他这走的时候,他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种要被数学老师叫上去答题的慌张。
咨询师停在了陈仰面前,面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帅哥,你……”
“我是一个人来的,对象没跟着,我们还没结婚。”陈仰飞快道。
咨询师的语气充满亲和力,朋友一般:“那你们是婚期出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不是,没有,我们才刚开始谈。”陈仰挠头。
“刚开始谈啊,这个时间还在一段感情的生命周期内,”咨询师说,“热恋期吵架也是正常的,两个人必须想明白是不是决定好了要一起往下走,如果是,那就各自退让一步,互相理解……”
陈仰:“我们没吵架。”
咨询师语塞。
旁边散发着低迷之气的其他人:“……”
他们齐刷刷地瞪了过去,那你来这干什么?!!!
陈仰默默溜了,他出去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咨询如何经营异地恋的,哎。
说是异地恋,其实也不算,失联了都。
陈仰拿出手机看时间,朝简还在天上,七点多才下飞机,他心不在焉地撕了个奶片吃。这才分开半天,奶片都不香了。
明天要怎么过?陈仰咬着奶片哭笑不得,不对,是今晚要怎么办?不如玩密室逃脱吧,初级阶段还有七关在等着他。
也不知道下一个任务什么时候来。陈仰双手插兜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都像是假得,越来越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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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三十五,陈仰出现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面,不远处就是黑漆漆的小诊所。他捏了捏手里的大半瓶冰茉莉花茶,抬脚朝着那边走去。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陈仰吓一跳,他摸出手机一看,眼睛猛地睁大。
“喂!”陈仰靠墙接听。
电话那头是克制的气息声,陈仰小声喊:“朝简?”
“我下飞机了。”少年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沙哑浑浊得厉害,像老唱片里的一声低语。
“顺利吗?有没有人接你?那边是中午吧,午饭怎么解决?”陈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朝简一个问题都没回答,他只是说:“手机很烫。”
陈仰耳边有蚊子在飞,他毫无知觉,整个世界只有朝简的声音。
“我今天一直握着手机,一会关机一会开机……”朝简顿了顿,“哥哥,我这次会很麻烦。”
陈仰心口一窒。
“待会我就不能碰手机了,不然我会忍不住打给你,忍不住跑回国。”朝简说。
陈仰轻叹:“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跟我联系,我想你了怎么办?”
电话里没了声音。
陈仰的脚尖蹭了蹭青石板,该不会朝简没考虑过吧,以为他的字典里没有“思念”这个词?
“不知道。”朝简无辜出声,“我的方法你用不了。”
陈仰拿着手机的力道一收:“你会怎么做?”
“不想告诉你。”朝简冷哼。
陈仰听着朝简孩子气的答复,既心疼又无力。
朝简咬着奶片,含糊不清道:“等我回去了,你来机场接我。”
陈仰说:“可以。”
朝简又提要求:“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牵手。”
“……好。”陈仰隔着布料抓抓锁骨上的一片咬痕,“你想怎样都行。”
“你等着。”朝简深吸气,喃喃着重复,“你等着。”
这通电话犹如吸|毒的人的恳求,再让我吸一口,就吸一口,我再吸一点点就戒。
朝简那边不知道突然怎么了,陈仰听到他粗沉的呼吸,像是要被人硬生生拔掉逆鳞的龙,他愤怒至极,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狰狞的喘息。
“怎么了?朝简?”陈仰急忙问。
“嘟嘟嘟……”
陈仰绷着脸回拨,关机,他焦躁地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被接通的时候,他已经一手冷汗。
“lee那家伙要抢我的手机,我还没跟你说再见,怎么能让他抢走,”朝简阴鸷地笑着说,“他给我注|射|镇定剂,我把他的办公室砸了。”
陈仰太阳穴跳了跳,看来朝简跟lee不是普通的医生和患者关系。
“他是你的医生,你……”陈仰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变了,“你注|射了镇定剂怎么还……”
“注|射多了有瘾,后来把瘾戒了,它对我就没什么作用了。”朝简说。
陈仰的猜想被证实,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头晕目眩。
“别在外面待太晚,早点回去。”朝简道。
陈仰没反应。
朝简暴躁地冷呵:“说话!”
陈仰还是没有反应。
“我要挂了,陈早早。”朝简阴沉沉地笑了声,“你必须跟我说再见,听到没?”
“听到了。”陈仰回神,“你好好治疗,我等你回来。”
朝简偏执道:“还有再见。”
“再见。”
陈仰挂了电话一个激灵,小巷里没嘈杂声,朝简怎么知道他在外面?他刚走一步就停了下来。
黑漆漆的小诊所里不知何时亮起了微弱的光。
陈仰走到小诊所门前,门对他打开,高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和上次一样的形销骨立,长发像枯草一样披散在身前,她拿着长烟斗,唇苍白,指骨干瘦。
“朝简跟你说了我会过来?”陈仰看着比他矮一点,身高在一七五以上的女人,她这几个月不但没长肉,反而更瘦了。熏香没用吗?
“进来吧。”女人转身往诊所里走,手对着陈仰招了招,“有蚊子,记得把门关好。”
陈仰看了看女人的背影,她二十岁,不算是朝简的朋友,能提供解救任务者的熏香。
几个信息在陈仰脑海里浮现,他抬脚踏进了小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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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跟着女人去了帘子后面,坐在朝简那次躺过的小木床边。
“小哥哥。”女人还是上次的称呼,“吃晚饭了吗?”
陈仰点头:“吃过了。”
“那我就不刷锅了。”女人在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来,捞了一块布擦拭长烟斗。
“我姓丁,丁会春。”
陈仰正要礼尚往来地做个介绍,就听她道:“不用。”
“我知道你,”丁会春说,“朝简的生命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