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身体先行一步,拿起钥匙往外走:“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撑不住了,原本清亮的声音在七零八碎的呼吸中变得嘶哑。唐柊什么都顾不上了,哽咽着说:“我在、在天桥……我好、好难受,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尹谌是打车过去的。
跑上天桥的时候,隔壁摊主阿姨正揽着唐柊的肩,死命掐他人中。
“小伙子你可算来了,小唐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倒地上爬不起来了,拍脸没反应,喂水也不行,人中掐半天了也没什么好转,要不是他迷迷糊糊的还死命扯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叫人,说你马上就到,我这会儿估计都报警了。”
阿姨车轱辘似的说了一堆,尹谌道了谢,把唐柊从她手上接过来,一碰肩膀就觉得烫得厉害,好像发烧了。
半扶半抱地把人弄到车上,尹谌让司机开往最近的医院,唐柊艰难地睁开眼,拉着尹谌的衣摆磕磕巴巴道:“不去、不去医院,我要回家,家里有……有药。”
在他的坚持下,尹谌只好让司机掉头,往家的方向开。
到地方唐柊着急下车,一只脚刚跨到车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尹谌从另一侧绕过来,扶和扛都使不上力,干脆弯下腰,左手插进胳膊下,右手抄起膝弯,把唐柊打横抱了起来。
唐奶奶正在店里,见尹谌抱着人事不省的唐柊进来,吓得手足无措,摸了一下唐柊滚烫的脸,步履蹒跚地引着尹谌进房间:“快,快把他放下,我给他打针。”
尹谌想问打什么针,又觉得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该窥探,把唐柊放在床上便要走。
转身的时候衣服下摆又被拉住,唐柊眼睛都睁不开,一边粗喘一边唤道:“别、别走,你别走。”
唐奶奶有些为难:“好孩子,你还是先出去吧,等一下再进来。”
尹谌扭头,看了一眼唐柊因为燥热难耐扯开的衣襟和露出的大片雪白胸膛,匆忙别开目光,拽出被唐柊捏在手心里的一片衣料,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房门开关好几次,每次都带出一阵熟悉的甘甜青草香。
过去近一个小时,唐奶奶出来拿了烧好的茶水进去,再出来时脸色好了许多,对尹谌说:“没事了,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尹谌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想确认唐柊是否真的没事。他推开房门进去,窗户开了一条缝,味道仍未散去,不过已经不似刚才车上那样浓郁,被风稀释得寡淡柔和,没那么令人坐立难安。
大概是回想起自己在出租车上的种种表现,歪靠在床头的唐柊脸还红着:“不好意思,刚才……麻烦你了。”
尹谌:“没事。”
唐柊身上还是没力气,指床边的椅子:“你坐呀。”
尹谌犹豫几秒,还是坐下了。
“你渴不渴呀?”唐柊撑起上半身,扶着桌子要给他倒水,“对了,还没问你吃午饭了没,如果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弄点?”
尹谌说着“吃过了”,见唐柊茶壶都拿不稳,起身主动去接杯子,两个人的手不经意间相碰,皮肤贴到一起的刹那,唐柊猛地哆嗦了下,旋即触电般地收回手。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夸张,唐柊窘迫地咬了下嘴唇:“太、太烫了。”
尹谌捧着茶坐回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病中的唐柊比平时安静多了,他把摆摊用的小桌板支在床上,课本摊左边,笔记本摊右边,拿起笔开始温习功课。
等了一阵,尹谌见他状态稳定确实没事了,起身打算回家。
唐柊听说他要走,立刻放下笔抬起头,含着一汪水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不再、再坐一会儿吗?就当在陪我贴膜呗。”
尹谌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又坐回去。
唐柊拿了本《基督山伯爵》给他看,从书的出版时间和书页的新旧程度,尹谌看得出来书的主人拥有这书至少五年以上,并且至今都没看完。
打开书时,里面掉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小孩,看着约摸四五岁,龇牙咧嘴笑得很甜,一个母亲模样的年轻女人在后面推他荡秋千。
“这是我和我妈妈。”唐柊把照片从尹谌手里抽走,有点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可傻了,调皮贪玩把额头磕坏还留了疤,妈妈嫌我丑,就给我留了刘海。”
说着为了证明所言非虚,撩起额前的碎发展示给尹谌看:“你看,疤现在还在呢。”
其实痕迹已经很淡了,加上唐柊抹在脸上的不明物,肉眼并不能看真切。尹谌的目光沿着额头往下,注意到的反而是唐柊小巧挺翘的鼻子。
想起中午在车上,唐柊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无意识地拼命闻拼命嗅的模样,还有那一叠声的“抱抱我”,尹谌别开眼,视线垂低不知落在何处,在唐柊的追问下勉强地回答:“嗯,是还在。”
“所以你不用担心留疤难看啦。”唐柊指指他的左手,“我顶在脸上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从来没人敢当着我的面笑我丑。”
尹谌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哭笑不得:“嗯,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