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的聚会不同于南平王府的奢华,一张张小桌椅就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四角处另有小茶几堆放茶点瓜果,安排算是简单了。
小姐们本是养尊处优的人,此时一点都不介怀,也不分家世高低,零零散散地各自寻椅子搬来,与朋友坐在一起开怀畅聊。这二三十个少女受冯柔熏陶,燃起了对诗书的兴趣,此时来参加诗会纯粹是兴趣使然,不再为了什么提升名誉寻嫁佳婿。
高瑛开心地和沐扶苍林君怡念了等会要请冯柔点评的小诗,林君怡听罢直接道:“虽然有感情在,遣词造句却粗俗了些。”
高瑛闹着要看林君怡的诗,把纸笺抢过来瞧了半句,就被林君怡一把抽走。高瑛笑道:“扶苍,你快看看她写的,明明字我都认识,怎么凑一起就把看我糊涂了呢?”
林君怡不依,非说是高瑛情感简单,领会不到她的诗意。三人笑闹一阵,高瑛遗憾道:“也就在冯女史府里能这么自由了,可惜阿萱没有过来。”
沐扶苍汗颜道:“这是我的错,我名声不甚好,连累冯女史了。韩御史为人端正,阿萱只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听课了。”
高瑛林君怡齐声道:“与你何干?世人偏见罢了。”
明明都知道沐扶苍是被诬陷的,梁鸣扬甚至为此受到皇上斥责,却还是有不能理喻的人坚持认为沐扶苍本身有罪。
“唉,也是想不到,那么难听的流言竟然是你舅母施放的,还好你搬出了梁府,自己又坚强,撑得住。等两三年后孝期过去,刚好谣言也能平息些,你自己认真找一找,还是有好姻缘。”
林君怡接着高瑛的话安慰沐扶苍:“是啊,你行得正站得直,千万别因为无端的指责怪罪自己,给自己负担。”
沐扶苍笑笑,她才不会因为流言和自己过不去,别人骂得再难听都造不成心理负担,若非怕流言蜚语影响沐家生意,影响利益,她根本都不会去花力气澄清。
精心打扮过的柳珂掐着时间来到冯府,看着院子里乱纷纷的样子,细不可查地皱起眉头:“一点礼仪也不顾了,哪里还有大家千金的样子,幸好这里没有皇子少爷在,不会连累了我的形象。”
柳珂名气大,清冷傲世的脾气也是众所周知,大家和她打过招呼就罢了,没有人上前自讨没趣。
柳珂懒得讨女孩喜欢,乐得清闲,在院子里晃过一圈后,坐在角落里端着茶盏,偷偷观察不远处和人说说笑笑的沐扶苍:“沐扶苍的出身不好却也不坏,必然放不下架子做小妾。林家是世家大户,沐扶苍没当正妻的资格,她联络林君怡也是白费劲,倒是高家是军旅间发迹,沐扶苍勾搭上太后的路子后也许还有点希望,可惜今儿个遇见我,你什么如意算盘都要稀碎了。”
小姐们正闹得欢腾时,冯柔陪着两名宫装女子踏入院子,其中的少女眉清目秀,一身书卷气,女子则要年长一些,同样有出众气质。
高瑛“哎呀”一声:“茂林公主和裘女官?”
其他小姐中也有进过宫的,辨认出来者为谁,几个呼吸间大家都知道公主驾到,纷纷起身行礼。
因为之前座位林散,小姐加上伺候的丫鬟,人数又甚多,慌张行礼间,场面有些凌乱。柳珂抓住机会,向混在沐扶苍身边的清商使个眼色,清商会意,将柳珂安坐在角落时自行解下来的玉佩趁大家低头行礼时塞进沐扶苍腰带内。
“好了,再过一段时间后,我就说自己玉佩丢了,刚刚闲逛一圈,不少人看见我佩戴的饰物了,等从沐扶苍身上搜出来,她就解释不清了。”
柳珂的计划简单有效,沐扶苍身份究竟不如人,自己又有恶名在前,即使高瑛林君怡不信,茂林公主和裘女官却难免误会沐扶苍,她轻则断绝讨好太后的机会,重则断送了自己在贵女圈的名声,以后再也不能凭借姿色嫁人豪门。
清商刚刚完成任务,正一脸轻松向柳珂身边撤退,就看见小姐的视线越过自己,神色变得有些不对。她连忙回头看看,瞧见小姐用来诬陷的玉佩正在大家手里传阅示众。
原来,沐扶苍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腰带里多了一块东西。
柳珂拿一般女孩的情况打量沐扶苍,不知道她为了方便自己随时购买相中的玩意儿,平时佩戴的荷包钱袋动不动就要装上个十两二十两的银子,因此即是在天气尚热的秋中,沐扶苍为了沉重的荷包,依旧把腰带扎紧了,中间还多夹带了一根丝绳,清商一动手让沐扶苍被丝绳硌到,使她立即就察觉有人做小动作,只是碍着正在行礼,没有回头查看。
等公主请大家起身后,沐扶苍用一侧衣袖遮掩着将硬物从腰间取出。她拿手捂着偷偷看了几眼,处于对奢华珠宝的喜爱和对柳珂的在乎,沐扶苍立刻认出这是柳珂的玉佩:“怎么?是有人要挑拨我和柳珂小姐的关系吗?”
玉佩已经落在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跳起来进行栽赃,沐扶苍察觉有算计后,果断拎起玉佩,叫道:“高姐姐,君怡姐,你们看,我捡到一块玉佩,不知道是谁家小姐丢的。”
“玉佩色泽真好,有点像皇宫出来的好东西呢,大家传着认认吧。”高瑛举起玉佩来给附近的小姐示意,使大家都觉得玉佩真是捡到的,根本不给人栽赃的机会。
“小姐恕罪!奴婢失手了!”清商有些激动地和柳珂谢罪。
“小点声,别叫人留意到。你刚刚动手时有没有叫人看见?”
清商回想几遍,肯定道:“没有,大家都在行礼,我又拿身子做了遮掩,只要沐扶苍不特意去记身边都有谁在,我是不会被怀疑的。”
那就是还有被沐扶苍发现的可能了?虽然叫她察觉了也没关系,但柳珂习惯将谋划做到完美。
“清越,去领回玉佩来。清商你不要再出手了,将瓶子交给清语,由她和清越配合完成下一个计划。”
沐扶苍是冯府常客,冯柔对她的喜爱是很明显的,有接近太后的机会,柳珂料定冯柔一定会叫上沐扶苍,所以她来冯府前做好了准备,一是要借机取得皇家贵人的青眼,二嘛,就是破坏沐扶苍晋身的机会。
柳珂把最狠毒的一招放在前面,看此招暗算不了沐扶苍后,才启用第二个计划。
清越领回玉佩的同时,在沐扶苍与椅子之间撒了清油,等下沐扶苍走向椅子时肯定会滑倒,然后等在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清语就会借着搀扶沐扶苍的机会,将瓷瓶里的鸡血倒在她身上。
沐扶苍即使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口,看见血迹也会吓一跳,而一向爱护女学生的冯柔会着急地送沐扶苍去看大夫。而公主女官还在场,诗会不能取消,其他人继续表现自己。
借着清油鸡血之用,沐扶苍依然会失去向上攀爬的机会,只是不能叫她招惹皇家的厌烦了,这对于柳珂来说是下下策,最后的备用招数。
除了柳珂,谁在冯府不是开心自在的?沐扶苍也不例外,她虽然因为玉佩的缘故提高了警觉,却从未把同伴们想得多么坏,仅仅是以为有小姑娘怄气,没有像在生意场般警惕,不注意到脚下,快坐上椅子时一个出溜险险摔倒。
清语一手握着瓶子,假意去搀扶,不料沐扶苍因为前世的惨痛教训,在今生发现自己体力问题后,有意加紧身体锻炼,加上平时东奔西跑,腰腿上自然有了力道,她踉跄一下,又站直了,倒是手臂出于自然反应,用力一挥,打在有意靠近的清语身上。
清语一意靠近沐扶苍,躲避不及,身上吃痛,加上心里紧张,手指下意识一握,将壁面薄薄的脆弱小瓷瓶一把捏碎了。
清语努力控制着面色表情:“啊!小,小姐,您没事吧?”
沐扶苍微微诧异地观察着清语扭曲的表情:“这丫鬟,怎么好似不是在紧张我,倒更像是被痛到了呢?”
她挥退态度古怪的丫鬟,看着脚下泛出微亮的油光,心里一片清明:“有人在针对我!一心叫我在公主面前出丑难堪。撒油摔跤还好,上次的强塞玉佩,简直恨不能致我于死地!”
会是谁呢?沐扶苍抬起头巡视一圈,那个丫鬟已经消失了。
清语颇有点聪明,发现自己手掌破裂后,立即攥紧袖子,用衣袖吸取流出的鲜血和鸡血,她远远向柳珂摇头示意,自己贴着门闪身逃离冯府。
柳珂看见沐扶苍没有摔倒,就知道计划又失败了。她算计柳璇,算计各位公子少爷从未失手,今日居然在一个小小的商女身上栽了跟头,还是一连两次,脸上忍不住有点流露出烦恨的表情:“哼,算她走运!”
清越主动请缨道:“小姐,我看冯府有个水池,我去将沐扶苍推进去吧?”
“这招已经对柳璇使过了,同个伎俩可一不可再二,而且两次失策,沐扶苍是个傻子才发现不了不对,今天暂时到此为止。”柳珂不甘心地拒绝了清越的提议。
“不过,沐扶苍四处拜师无果,想来她没有真正才华,我等会还可以在诗会上,正面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