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兄弟将能搜罗到的蜡烛灯火全点燃堆在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火光让天上的星月也显得黯淡了。
白日的末云城尚不安全,晚上更加不敢随意走动,房间里又密布着血手印,大家只能胡乱披着外衣聚在露天院中席地而坐。
夏天的夜再凉也不会冻着人,丫鬟们和受伤的小祝却忍不住瑟瑟发抖,心里回想起平生所听闻的鬼怪异谭,越想觉得所谓的上吊鬼、替死鬼、怨婴传说种种,都能和今晚情景对得上号,自己几乎把自己吓死。
紫山略好一些,怀抱双臂,眼睛在沐扶苍身上骨碌骨碌地打转,碧珠知道她在猜度小姐冒着危险也要前来并且留在末云城的原因。
“要是小姐不说,谁能想到她竟是为了顾将军而来!顾将军是人中龙凤,小姐却出奇地为他忧心。末云城又能接触到军情又大有赚钱的作为,管它是神是鬼,都阻扰不住小姐了!”
惊惧之下,原本困倦的沐家人熬到天色熹微,才松出口气,复又觉身上又冰又乏,继而忧愁自己是不是被鬼怪吸走了精气。
“别胡思乱想,没听过谁白天见鬼,大家多半是饿了。钟九,你去食肆买些热腾腾的酒肉回来,食后回房安眠,一觉起来保管百疾全消。”
沐扶苍起身准备去翠榴房中观察下血手印。她原本不甚畏惧神鬼缠身,但自从见识过白哉子、空空子的手段后,深明世间多有自己不理解的异事,何况重生以来,她,没少造杀孽……
怕也无用,该来的总要面对,只是……沐扶苍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手下――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小姐,”翠榴及时提醒道:“还有一个人呢。钟大哥擒获的无赖被绑在柴房里没有出来。
对,就是少了他!沐扶苍扶着裙子连忙和黑水众赶到柴房。
昨晚闹腾出来的动静并不小,可柴房里却静悄悄的,沐扶苍感觉不妙,推门一看,那个连姓名都没机会留下的无赖已经连尸体都冷透了。
紧随其后的碧珠翠榴又吃了一吓,才缓和过来的脸色苍白起来。
沐扶苍见状却冷冷一笑:“装神弄鬼!”,杀了无赖,简直是摆明告诉她“鬼”的身份。
紫山恼火道:“呸!戏弄到姑奶奶头上了!”
钟三解开尸体绳索,放平到地上,拨开血痂下的伤口给众人看:“有人先用细韧的线割断了他的脖子,再在伤口上伪装出野兽撕咬的痕迹。地面上血迹不多,大概流出的血全被那人收走涂抹到房间里去了。”
钟三很有成为于断水继承人的天赋,沐扶苍看了一会才认出混杂在撕裂伤里的割痕。
碧珠反应了一会,迟疑道:“你是说,并没有鬼,一切怪异事情全都是有人在恶整咱们,为了逼我们弃院?”
“可是钟大哥他们并没有追到人啊?紫山姐明明说过几位哥哥都是难得高手,真若是人非鬼,怎么会追不到?”
紫山皱眉道:“确实,我昨晚也没听到什么动静,难道是绝世高手?可武功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他何必装鬼吓人?完全可以用实力撵走我们。”
想通是人做下的鬼事,沐扶苍轻松不少:“既然他不敢明着来,说明他有所顾忌,或者实力根本远逊我们。钟一,你仔细说说晚上追捕他的经过。”
“是。先是钟二听见院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原以为是夜行的老鼠野猫,直到那声音中夹带出铜铁摩擦声,才惊觉是有人作祟。我推门追赶,钟二大喝示警,但那人烟雾一样飞过墙垣便消失了,我们九人沿围墙寻找一圈,再没发现他的踪迹。”后来房间里多了手印,大家没了头发,这些不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加上都说是鬼,他们也疑心成鬼怪害人。
黑水众除了受主人制约,思维和常人并无巨大差异,行事多有漏洞,沐扶苍指点道:“下回有类似事情发生时,不要全去追赶,留下两三人来保护我们。一切以护人为重。”
无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身上除了没掩饰好的勒痕,再没其他线索,但沐扶苍、碧珠和紫山都认定一切必是至今不知身份的“老大”所为。
“老大”白天丢了地盘,晚上潜入院子,先杀了办事不力的手下,再装鬼欲吓退沐扶苍。如果住进来的不是沐扶苍,而是其他女子,指不定他的意图就实现了。
紫山验过钟九买回的饭菜无毒后,大家饱食一顿回房休息补觉,这会再看墙上血手印,摸摸快秃尽的头顶,不但不怕,反而被气得想打人。
末云城没有道观寺庙,但算命辟邪的人为数不少,沐扶苍找来个跳大神的舞姿最癫狂的假仙,点上火盆,请他绕着院落歌舞一番,门窗上似模似样地贴满了鬼画符。
夜深,一个矮小的黑衣人伏在沐扶苍的房顶上,自言自语道:“还不走?看我给你们来个狠的!”
昨晚他准备进入钟家兄弟休息的房间时意外地被人发觉了,他长了记性,绕开钟家兄弟,直奔沐扶苍歇息的主屋,要拿沐扶苍开刀。
“别以为我不怜香惜玉啊,等脸上多一刀后,你就知道那些算命驱鬼的人全是骗子,以后不会上当受骗了。拯救无知蠢女,我这是积~功~德~”
挑开门上的黄符和门栓,黑衣人蹑手蹑脚踏入房间。他落地极轻,几乎像猫一样敏捷,踩着满地黄符,一点声音也没有。
房间的外间睡着个修长少女,黑衣人知道她只是个婢女,不多加理睬,直接进入里屋寻找沐扶苍。
床上的人严严实实裹了两层被子,背对门口,只露出一把乌黑长发出来。“也不怕被热死……”黑衣人撩开床架上垂下的一张张黄符,刀子在头发上比划一下,就毫不迟疑伸手要翻过被中人,预备划花她的脸。
入手软绵绵的一滩,被子里的人好像没有骨头一般。
“不对!”人岂有没骨头的,被子卷起的根本不是人!
黑衣人急速后退,不料身后的地面上,一根绳索突然从黄符里冒出来。
黑衣人反应迅速地单手一撑,从地上弹起身,想从窗户跳出去。就是这一弹指的耽搁,他还没摆出跳窗逃生的姿势,被子直直飞起,劈头盖脸向他扑来。
黑衣人下意识地用手中短刀相迎,“扑”地一声,被子裂开,里面药粉飞出来,溅了黑衣人一脸一身!
“药……”黑衣人一阵天旋地转,扑倒在地,他昏花的眼睛在闭上前,看见睡在外间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站在门口,手里似乎还拽着两根东西。
“她也就十岁吧,这回我决计猜不错!”
“小孩子哪有这般好的轻功和歹毒的心肠,我看呀,她是个年纪很大的侏儒。”
被绳索结结实实绑住手脚,丢在地上的“鬼”幽幽醒来,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回想自己被擒的经过:“好呀,原来她们早知道不是闹鬼,专等着我来呢!露出的头发是我上次割下来的,被子和绊倒我的绳索都是学我拿丝线控制……哼,一帮坏女人!我得想方法挣脱……”
“小姐,她醒来了,眼珠子在乱转呢。”一个小姑娘略带怯嫩的声音响起,内容对“鬼”却不怎么友好了。
紫山不客气地朝俘虏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鬼”一下睁开眼睛:“不许打我屁股!”
“咦,还真醒了,才一炷香时间不到,迷药的药效应该没过呀。”紫山大为意外,又踹了她一脚:“喂,小鬼,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小鬼在地上毛毛虫一样一阵扑腾:“不许踹我屁股!还有,请教别人前,你得先客客气气求问名字!这么没礼貌,活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
碧珠笑道:“看,我没猜错,她就是个小孩子呢!”
沐扶苍拉开被气得四处转悠找鞭子要抽小女孩的紫山,笑眯眯问道:“好啊,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呸,你以为自己是谁,问了我就要回答啊!”
沐扶苍也不动气,点点头道:“嗯,那我以后就叫你毛毛虫吧,毛毛虫,你想不想要自己的头发?”
“我才不是毛毛虫,你别乱叫!”
“我管不着你回答问题,你也管不了我叫你什么。”沐扶苍抽出一把异常锋利的匕首,在女孩眼前划来划去。
“我,我叫霍乐!你别喊我毛毛虫……哎,你真割我头发呀!”
“不说,我就当你默认喽!”
“别!我要头发,我要!”
“好嘞!”沐扶苍拿匕首一挑,一把黑发就飘落下来。
霍乐急道:“我都说我要头发了,你怎么还割!”
沐扶苍拈起头发,塞在霍乐背后的手心里:“是你说要的啊,我这不就割下来给你了吗?”
紫山碧珠全哈哈大笑起来,翠榴也抿着嘴偷乐。
“你,你不讲理!果然外面的女人没有好东西!”霍乐气得哇哇大叫。
外面的女人?沐扶苍收起匕首,问她:“你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