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军的日常生活也很简单,大部分时间是吃喝睡赌,马匪的试炼小队来了,士兵们就躲到土墙后面,双方象征性几轮互射,以示问候,然后各自退去便可。
边防军长官甚至还下过令,不能射中,只能射偏,因为伤到马匪可能会引来报复,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最好。
所以,希林镇边防经常上演一出出滑稽的场景――马匪来了,边防军们对着空气一顿疯狂输出,但凡有谁的箭射得近了些,吓到马匪的马,都会被长官一顿呵斥。
马匪眼看边防军这么给面子,哎呦,是好兄弟,也纷纷把箭射偏,叫那些接受试炼的成年男孩们只射杆子,不射人,真不小心伤到谁,他们也会隔着城墙扔点大漠特产进来,算是补偿。
这就是边防军和马匪的和睦日常。
希林镇的缉私也一样,无比和睦,商队早就和民政官打过招呼了,先给礼金,然后提前约定好,到时候抽查哪辆车,抽查哪袋货,走个过场,签字,放行。
被抓了?不好意思,那应该是你给的礼金不够多,或者得罪谁了。
这些阴影下的事,边防士兵们不知道吗?当然知道啊,他们有眼有耳有脑子,又不傻。
但这种地方就像一个漩涡,任你多么刚正不阿,它都会将你吸住,往下拖。
一开始,堕落感可能还不明显,但不进则退,积少成多,慢慢就会被那个旋涡吸到底,彻底同化,再难以脱身。
所以,在希林镇服役的那段时间,拜萨可谓毫无盼头。
他一开始满腔热血,誓要杀敌报效王国,替王室守好国门。
马匪来了,他箭箭毙命,射得马匪人仰马翻。
马匪达旦得知此事,大动肝火,兴师问罪,后来希林镇暗中赔了不少月币,这才把事情摆平。
拜萨本人也因为此事遭到严厉惩处,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他趴在床上养伤的时候,边防军战友路过,没有人会竖起大拇指夸他,都是嘲笑他一个新来的不懂事――你是神射手又如何?曾被枢机戍卫军团看中又如何?希林镇是聪明人的天下,拼的是脑子,不是武艺。
就这样,拜萨的坚持出现裂痕,并在之后的时日中渐渐扩张,第一次站岗打盹、第一次军营饮酒、第一次跟战友赌钱……各种各样破戒的第一次,最后慢慢被磨平了棱角,在堕落的环境中没了冲劲,开始跟大家一起混日子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怎么就去了希林镇那种鬼地方?如果当时直接进枢机戍卫军团,不说平步青云,现在绝对是裘马轻肥,生活潇洒,好姑娘们排着队要跟他约会。
但要说不后悔……也还真不后悔。
如果没去希林镇,哪能结识帕拉丁?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坚固的兄弟情可是多少月币都换不来的。
受奇诺提携离开希林镇后,拜萨也面临过很多抉择,比如去年的宴会爆炸案,行省调查团前来薄暮城,他就面临着非常重要的抉择――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告知调查团。
告了,背叛提携之恩的长官。
不告,背叛心怀正义的自己。
最后,他选择告知,用箭矢送信给了雷萨克哈尔。
也许在他心里,正义一直比恩情要重要。
和入伍时的抉择一样,这件事上,他也是有后悔,有不后悔。
后悔招惹恶魔,虽然在兄弟的帮助下,瞒天过海逃过一劫,却后怕了好几个月,夜夜做噩梦。
不后悔的是,自己无愧内心。
就算想起这件事会后怕,但绝不会后悔。
再后来,就是在靶场凭借枪弹痕迹,识破了奇诺的天外来客身份,拜萨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向上告发,但在帕拉丁的阻拦下被劝住了。
兄弟说的没错,正义代表着热血,但绝不能被热血冲昏头脑,否则只是空有热血的傻子。
所以,拜萨忍了下来,这段时间来一直和奇诺相安无事,自己也努力去忘掉这些,尝试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现在,也许是命中注定难逃此劫,那个曾经困扰许久的问题,在百转千回后又摆在了他的面前――要不要告发奇诺。
拜萨现在心思很乱,心防也被先前的审问弄得支离破碎,但他有一点还是很清楚的――现在王室没有掌握具体情况。
就算王室知道奇诺的部分往事,乃至知道他性格剧变,但也应该还没捏到什么实质性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天外来客,否则没必要在这里审来审去。
而以自己手上捏着的两样情报――薄暮城宴会爆炸案的真相、枪械的究极熟练度,进而推导出奇诺的天外来客身份――只要将这些上报给主审,就相当于化作毙命的刀刃,可以直接刺进奇诺的心脏,宣告他的死刑。
拜萨对奇诺有感恩,有怨念,哪个多哪个少?说不太清,可能持平吧。
如果奇诺被处决,拜萨会感到伤心、难过、自责……但绝不会悔恨。
可是……奇诺被处决后,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主审说是说,会为他“争取减刑或特赫”。
什么叫“争取”?
争取就是尽量,但不保证。
这个主审要是有点良心,真的为他去求情或游说,不管成没成功,至少去做了,那他也就不说什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