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黛尔刚想走上前,侍卫就拦住了她:“陛下,危险。”
“没事的。”索兰黛尔示意侍卫后退,她知道,绯夜只是不认识那些外人,觉得他们要伤害主人,所以才不让靠近。
索兰黛尔跟洛娜从小玩到大,也是第一批认识绯夜的人,对它的性情和脾气很熟悉,她小心翼翼走上前,轻声说:“绯夜,是我,我进去看望娜娜。你好好睡吧,这里有我。”
绯夜先前被注射了大量镇静剂,本来就是硬撑着不倒下,现在看到熟悉的人,它不免有些许放松下来,眼睛终于彻底闭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索兰黛尔进入公馆,来到了洛娜所在的房间。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的亲眼看到洛娜的现状,她的内心瞬间就被击碎了。
索兰黛尔上次见到洛娜是在迪妮莎的葬礼,当时她悲痛交加哭到吐血,但好歹面貌无恙,现在却是连点人样都没了。
只见洛娜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半睁半闭,空洞麻木,无论索兰黛尔怎么呼唤,她都只是看着天花板,没有丝毫动弹。
因为躺得太久,加上侍从有时候翻身不及时,洛娜身上压得到处都是褥疮,大片溃烂,肌肉因缺乏运动而萎缩,四肢严重水肿,一按就是一个血印。
她虽然醒着,却意识全无,饭送到嘴边不知道吃,水滴进嘴里不知道咽,长久没有进行咀嚼动作,导致脸颊塌陷,瘦得像个骷髅般。
为了让她活下去,医生只能为其注射营养液,胳膊上的血管也不知被扎了多少次,全都瘪了,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它们和溃烂的皮肤连在一起,就像死了不知多久的尸体。
迪妮莎的死,对洛娜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说实话,虽然洛娜以前嘴里总是念叨着妈妈,但苏拉这位亲生母亲在她心中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淡了。
毕竟二人永别时她还太小,连妈妈的脸都记不清,仅能回忆起一些记忆片段。
很多时候,洛娜心心念念的“妈妈”只是个精神象征而已,支撑她在人生道路上不断奔跑。
而自从和迪妮莎生活在一起,这个象征就不再刻骨铭心,因为它已经被另一个更重要的人所替代,她从友人手中接过责任,代替苏拉照顾起了那个自幼缺爱的小孩。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最爱的人为自己而死,最爱的人死在自己手上……洛娜的内心彻底崩塌,整个人生都被摧毁殆尽。
这世间,每个人都会拥有归宿,唯独她再也没有家了。
看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洛娜,索兰黛尔的视线变得模糊,这些惨象宛如魔爪般抓在她的心口,撕扯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疤。
“哧……哧……”在侍从面前,索兰黛尔想保持形象,试图忍住不哭,但很快因压抑而噎气,几近让她窒息,以致咳呛起来,哭泣声也夺出喉咙,眼泪漱漱而下。
都说,家国难两全。
索兰黛尔还小的时候,珀修斯整天不回家,她因为想爸爸而哭闹,妈妈就给她讲了这个道理――国王心系天下,四海为家。
当时她只是懵懂,对这句话没有深刻理解。
直到成为女王,她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
也不知从哪天起,她满脑子都是新政,新政,新政,是那些饥寒交迫的人们,无以为靠的子民,其他东西似乎就这么淡去了。
曾经形影不离、朝夕相伴的朋友,也突然间断了联系。
遥想以前,自己每次心情不好,洛娜都会不远万里跑来陪伴,即使长大以后有了利益纠葛,在跨越了五百多年的恩怨面前,她依旧抛弃家族使命,放下一切,毅然站在自己身后。
可自己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也许是相处太久,习惯了,把对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自己从未把对洛娜的关心放在第一位。
以至于她遭遇这么大的人生打击,悲痛绝望瘫在床上好几个月,自己居然仍埋头在公务里,那么久都没来看她一眼。
有一瞬间,索兰黛尔甚至有了冲动――不当女王了!直接退位,带着洛娜归隐,用下半生的时间陪伴她。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冲动,她如果真这么做了,既是背叛自己,也是背叛别人,尤其是在这条路上为她付出最多的洛娜,恐怕会是最失望的那个。
索兰黛尔擦去眼泪,上前搭住洛娜的肩膀不停摇晃:“娜娜,你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
洛娜毫无反应,眼中连一点神采都没有,宛如木偶般任凭晃动。
洛娜这幅毫无生气的模样,和过去的活泼形成了极致反差,索兰黛尔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起来……躺了几个月了,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起来啊!”
索兰黛尔奋力拖拽着洛娜,想要把她拖下床,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毫不费力,因为洛娜长期卧床,体重比原来轻了一半多。
然而,纵使被拖拽下床,洛娜依旧一动不动,头不慎在床边磕破,血流了半张脸都毫无反应,就这么死气沉沉地瘫在地上。
索兰黛尔知道,巨大的打击让洛娜封闭内心,逃避现实,以此对抗悲痛,如果不能将她从这种麻木中唤醒,她将一直逃避下去,瘫到死的那一天。
索兰黛尔擦去眼泪,为了重新唤醒洛娜对现实的牵挂,她狠下心,故意加重了语气:“好,你要瘫着就瘫着,瘫到死我也不管你!但你能不能在乎一下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