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又宁愿谢云持以前那么那么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纪明月低低地叹了口气。
长途飞行,又压根没怎么睡着,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可一想以前的谢云持,她就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头疼,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那天想尽一切办法改签了飞机,可这两天只是稍稍冷静下来,纪明月就又彻底被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给淹没。
遗憾,懊恼,心疼,难过。
……甚至,还有一点害怕。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面对谢云持。
飞机在远城机场安全降落。
本来打算直接去见谢云持,纪明月却在坐上的士时,生平第一次有了却步的念头。
“这位小姐,您去哪里呢?”
“……高铁站。”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试试、好像永远都无所畏惧的纪明月,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
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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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淮,你姐姐这次回来是怎么了?”祝琴瞥了一眼楼上,一脸纳闷。
纪淮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啃排骨。
“真是的,我让你姐回来是给你高考加油的。她倒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天垂头丧气的。我上次看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盯了半天,我本来以为她在玩手机,结果我从她后面经过的时候,发现她手机屏幕都是黑的。”
祝琴越想越觉得无语。
也不知道纪明月这段时间着了什么魔,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有事没事就叹口气。
更可怕的是,上次纪明月一个人在花园里坐,她经过花园时,发现纪明月竟然在偷偷抹眼泪……
这么一想,祝琴忍不住心里一惊。
她这个当妈的还能不了解纪明月吗,标准的心宽又佛系,对不在意的事情都是得过且过,什么时候都是没心没肺、又懒又自得其乐的。
纪明月小时候跟小伙伴一起被石头绊倒,别家的小姑娘哇哇大哭,纪明月倒好,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就径直往前走。
一到家把祝琴吓了一大跳,结果小纪明月还浑不在意,自顾自报菜:“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祝琴皱着眉给她处理伤口,问她怎么不哭,人纪明月还歪歪头,小脸上写满了纳闷,奶声奶气,“我为什么要哭?”
“不疼吗?”
小纪明月还理所当然地点头,“疼啊,可哭好累啊,不想哭。”
……就这么一个从小皮实到大的人,现在竟然能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偷偷擦眼泪?!
那种感觉,对祝琴而言,无异于鸡生了鸭蛋,鱼长了翅膀,太阳绕着地球转。
纪淮啃完了排骨,纠结了一番,想想自己现在每天需要巨大的脑力运动,所以得多补一补。
心安理得地又夹起了一根鸡腿,纪淮啃了一大口,才随便地接了祝琴的话,
“可能是恋爱了吧。”
空气中寂静了三秒。
……正啃着鸡腿的纪淮愣了一下,慢动作地转头看向了祝琴,顿时一脸惶恐。
“妈,你别多想,我随口说的!”
“不,”祝琴一脸思索,“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真的是,我怎么就没朝这方面想呢。”
盯手机,偷哭,精神不振。
一系列的反应结合起来,就很显而易见了啊。
纪明月这不仅恋爱了,估计还跟男朋友吵架了,在冷战?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祝琴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忧。
纪淮这下真的看不明白了,“不是,我姐要真恋爱了,妈你不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祝琴瞪了他一眼,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
“我是希望你姐姐可以谈个恋爱,但我也不希望她受欺负啊。你看你姐姐这段时间的反应,她那个男朋友是不是让她受气了?”
纪淮心里轻嗤了一声。
拜托,那是纪明月诶,他最亲爱的姐姐。就纪明月那个性格,谁能让她受气?
她不让男朋友做牛做马的,就已经是对男朋友很好了。
别的不说,他这个当弟弟的,都没少给纪明月做牛做马……
两个人正聊着,就看到当事人趿拉着拖鞋,精神萎靡地走下了楼。
边下楼,当事人的拖鞋还在楼梯上发出哒啦哒啦的声音,一看就知道,绝对是跟主人如出一辙的萎靡不振。
祝琴再跟纪淮对视了一眼。
她现在越看越相信自己的推论,而且,一看纪明月这样子,那就是标准的受了情伤才有的反应啊。
不行,这样下去,不如直接果断分手。
纪明月浑然不知她妈妈究竟在想什么,低垂着头走到餐桌旁,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了早午餐。
纪明月边吃,边瞥了一眼纪淮。
然后又百无聊赖地别过了眼。
回家后的这两天,她以“回家了不太方便”为由,没再和谢云持打电话。
主要是,她觉得,她肯定一听见谢云持的声音,所有的情绪就都瞬间绷不住了。
实话说,她也不知道她这48小时,到底是在纠结什么。
她只是不停地翻遍了房间里高中时所有的回忆,不停地想谢云持。
正啃着第二根鸡腿的纪淮也察觉到了确实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是平常的话,纪明月绝对会嫌他吃得多,再用她最喜欢的那种波澜不惊但又属实欠揍的语气,diss他一番。
今天,就这么平平无奇地看了他一眼,就放过了?
正胡思乱想间,纪丰边系着领带边下了楼梯,看了看餐桌上的三个人,忍不住笑了笑。
“出去啊?”
祝琴起身,帮纪丰拿了公文包。
纪丰冲着妻子点了点头,又在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纪淮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爸、妈,你们够了。”
从小就不知道吃了来自父母的多少狗粮。
祝琴朝着他比了个拳头,纪淮识时务者为俊杰,低下头默默无言地继续啃起了鸡腿。
他边啃边在心里不断反思,按理来说,一个马上要高考的高三生,不是应该全家地位最高吗?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全家最好欺负呢?
纪丰边换了鞋子,边交代祝琴,“今晚有个生意要谈,对方问能不能来我们家里谈生意,所以你记得让阿姨准备一下晚餐。”
祝琴点了头应了下来,问了对方的偏好和禁忌,就送纪丰出了门。
纪明月放下勺子,看向门口。
她最早对“爱情”两个字的认知,全都来自她的父母。
像他们这样的豪门家族,好像从来都离爱情很远。
她从小就能听闻,哪个看上去对她很和蔼的叔叔出轨了,哪个学校新转来的学生是私生子,哪对好像很模范的夫妇早已貌合神离、分居多年。
但纪丰和祝琴不一样。
他们是自由恋爱,双方父母都对这段婚姻很看好,结婚后生下她和纪淮。
结婚几十年了,还能恩爱依旧。
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每次纪丰出门工作,祝琴就会帮他拿公文包,再送他出门。
而纪丰,也会在出门前,吻一下祝琴。
几十年如一日。
……那她自己呢。
如果她结婚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按照谢云持的性格,一定会支持包容她的所有决定,就像当初,不管她是留在国内还是决定出国,谢云持的邮件里,全都是“你开心就可以”。
谢云持会工作很努力,但也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一陪她,哪怕是像之前那样,她想看蜡笔小新,谢云持也只会笑着说“好”。
他们也一定会有很可爱很懂事的孩子,谢云持那样的人,绝对可以把孩子教得很好很好。
……
他们互相喜欢了十三年,也会一直一直互相喜欢下去,陪着对方,朝着未来坚定地走着。
只是这么一想,连对未来,好像都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是拥有谢云持的明天,以后,也会是拥有谢云持的每一天。
有人陪她共度余生,而这个人,是她从情窦初开,就一直一直喜欢着、深爱着的人。
那也真的,太幸福了。
纪明月好像突然间就想通了,也好像在这么一瞬间,就又变成了那个一身铠甲、百无禁忌的女超人。
她“蹭”地站起了身。
她要去找谢云持说清楚,不管是曾经的遗憾还是对错过的后悔,再或者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刻骨思念,全都去找他摊牌。
他们已经错过了十三年,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才一定要更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