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袭月被选入了凡忧谷。
在夜云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极少见到周袭月了,她总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和其他的弟子们隔离开来,周氏的门主也吩咐了,周二小姐这些时日要闭关静修,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去打扰她。
眼瞧着去凡忧谷的日子越来越近,夜云打算在临走之前见周袭月一面,他从那些给周袭月送饭的弟子交谈中偶然得知到,每晚戌时,周袭月在用过夜茶之后,会在院子里散步,看守的人也散了。
可夜云还是决定翻墙过去,他就是想试一下。可还未翻过墙头,就听到那熟悉的轻笑声,周袭月双手叉腰道,“你这个呆瓜,终于来瞧我了。”
在她房内,夜云细细嚼着她桌案上的点心,周袭月撑着半边脸看他,“我明日就走了,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的。”他含混不清道。
“此次一去,我们应该就见不到了。”她轻叹一声,“不光是你,可能周氏的一切,都无法再见了。”
夜云顿了一下,赶紧把剩下的点心吞下去,问道,“二姐姐就这么想去修仙?”
“当然!”她眼睛一亮,“我素来自诩天赋高人一等,但也没想过会有机缘进入凡忧谷,这是我们周氏几辈的光彩,一点也马虎不得。”
夜云轻轻的哦一声,似乎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你能来看我,我还是挺开心的,我还想见见周氏的其他弟子们呢,可叔父不让,就是这一点,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没办法,我也能理解他。”
夜云闷不做声的喝着茶,周袭月细细打量了一下,“云儿,你不喜欢待在周氏吗?”
“也没什么喜不喜欢。”夜云摸了摸后颈,“我想,我在哪里待着都是一样的。”
周袭月眼中突然多了一些温柔,“云儿,一开始我有些排挤你,是因为突然多了一个弟弟,我十分不适应。虽然现在,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还算不上深厚,可我也希望,看到你能舒服的呆在自己家里。周氏是你的家,虽然父亲不在了,可你要记得,你永远是周氏的一份子。”
说完她顿了顿,“还有母亲那个人,她的态度,你不要太在意。”
“周夫人挺好的。”虽然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至少没对他做什么坏事,已经算得大度了,“还有二姐姐你,也特好。”
周袭月无奈的笑笑,“你要么是哄我,要么就是,你没遇过真正对你好的人,所以才将别人的一点好,都放大了无数倍。”
看完了周袭月,回来的路上,夜云撞见一个提着夜灯的人迎面走来,他刚想躲开,那人却快步过来,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声音有些着急,“这位兄台,你一路过来,可在路上瞧见一把折扇?”
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有些用力,夜云连连摇头,“没,没瞧见。”
“这可完了,回去我兄长定要扒了我一层皮。”他哀叹道。
夜云瞧他的模样有些眼熟,周氏的弟子们对他来说都是这样,虽是同门,却连话也未说过一句。
此刻见他这么懊恼,看来这折扇对他真的很重要,夜云轻声道,“往前面就是二小姐的住处,你的扇子确定在这条路吗?”
“可不是吗?我今日就是来给二小姐送饭,回去的时候折扇就不见了。不瞒兄台你说,这折扇虽算不上名贵,却是家父留给我的遗物之一。兄长一向爱护家父留下的东西,来周氏求学,他本不准我带在身上的。”
原来是这样,夜云很自然的开口,“我一路过来也没灯,走路也走得快了,不妨再陪你去找找吧。”
“真的吗?那就多谢谢这位兄台了,我可得抓紧些,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去。”
沿原路返回,这人找得十分认真,夜云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想到,他好歹有父亲的遗物做念想,可自己的双亲,一个未见面就撒手人寰,一个生离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母亲带他东躲西藏这么些年,终是坚持不住了吧。
还是没有找到,夜云替他惋惜,宽慰的开口,“别着急,可能没有掉在这里,周氏的门风严谨,若是有旁人捡到了,一定会归还回来。”
听到这话,那位同门的脸色却不由得白了白。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今夜真是麻烦你了,我叫折清,你是夜云吧。”
周氏的弟子中应该没有不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的,正因为如此,才对他敬而远之。
夜云在来到周氏不久就体会到这种分裂感,周氏的长辈们都觉得他是周氏唯一的血脉,对他期望甚高,而周氏的弟子们,却因为他的私生子身份,不愿意与他往来,连目光接触也都避免了。
今夜,这是头一个肯主动与他说话的弟子。
夜云轻轻嗯了一声,折清道,“你从不与我们一同练功,一同读书安寝,我原以为,你性子很高傲呢。今晚看来,实在是我想错了。”
高傲?夜云想,不不不,这个词和他实在不搭。
夜云正沉默时,折清低头看了看他,“你一向话这么少吗?”
嗯,好像是从到这里开始,夜云不觉得自己是个寡言的人,但到了这里之后,他发现一些事根本不必多说,才敢开始感受到沉默的好处。
“那倒没关系,反正我话多,要是我朋友话和我一样多,那才让人苦恼呢。总之,夜兄,今日多谢你了。”
“没什么,扇子还是没帮你找到。”
“没事儿,大不了让我兄长抽我一层皮,反正我皮厚。”他笑了一声,又道,“不过,一个人念书是很无聊的,你为何不同我们大家一起,念不进去也好有个伴啊。”
“我・・・・・・”话在嘴里兜了一圈,夜云也说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理由来。
“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这种事又不是自己选的。”他晃了晃手中的灯,“非要比较的话,我也是家中小娘所生,和你的身份是一样的。”
夜云听完更是默然。
折清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肩,“你听我的,怎么被生出来我们选不了,但是怎么活下去是我们自己选的,你说是不是?”
夜云的薄唇抿了抿,转头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我,我并没有在意过这个。”
“什么?”折清没听清楚。
夜云把他的手放下来,“我说,我并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份,怎么看我,都是旁人的事。他们不喜欢我,我便不与他们一处。而且我不能去,是因为周家夫人吩咐过,你不知晓吗?”
“有这事吗?”折清挠挠头,“哎,周家这什么都好,就是这位夫人,思想太过狭隘,总是喜欢以家世身份看人,我反正入不了她的眼。不过夜兄,我现在问得是你的想法,现在的门主不是你叔父嘛?你若真的想来,不妨问问他的意见?”
夜云顿了一下,“我会考虑。”
“这才对嘛。”折清似乎十分开心,“你叔父看起来是个豁达的人,不会不同意的。这同辈的人就该聚在一起学习,有氛围也有那个什么竞争力嘛,你总是一个人呆着,能看到什么短处长处呢,对吧。”
这晚上,折清一直说个不停,到后来,夜云都忘了两人为何会聚在一起。
还有,他似乎并不在意宵禁的时辰。
第二日,周氏的弟子们不用上课,全都围了出来,给周袭月送行。
周袭月丝毫没有小女儿家哭哭啼啼的做派,目光里只有坚定和希望,像是要把周氏几辈的荣辱全都压在自己身上,夜云到她跟前时,她也只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嘱咐好他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跟着便上了马车。
要说其中哭得最动情的,莫过于周氏的夫人了,她一面哭自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一面又苦前任门主走得太早,没能亲眼看到这光荣的一刻。
她哭个没完没了,旁边的人也只好陪着她宽慰,即使马车已经驶出好远了,他们还是站在原地。
夜云站得脚微微发酸,可是也不敢离开。周夫人母女情深这场戏,还不知道要唱多久。
一会儿,那些弟子们被赶到学堂去,夜云也想走,但无奈离周夫人太近,她抬眼擦个眼泪就能发现他,只能默默的等她的悲伤发泄完毕。
而这时,夜云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折清的笑脸在初阳下尤为灿烂,接着他整个胳膊也被拽了去,夜云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带着跑了起来。
而他们身后,一双眼睛警惕的追随着,直到那对年轻的身影消失。
过了几日,夜云和门主说清了情况,顺利进入了学堂和大家一起学习。许是日子久了,
大家对他这个身份也习惯了,并未可以避开他或是怎样。
而这时候,折清的那把折扇却突然被找到了。
夜云这才了解到两个重要的,被他忽略的信息。
第一,折清不仅是模样上乘,擅结好友,他还很有名,是个很有名的断袖。
第二,折清的那把据说是他父亲遗物之一的扇子,扇面上,画得是夜云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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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坚持存稿是不行滴,码字的时候都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