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你与殿下认识多久了?”
合欢尽心照料红岫这段日子,和她渐渐熟悉了起来。能窥见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倒是有些温柔的内心,说句不恰当的,倒是和宇文瑄有些相似。
红岫的五官寡淡,不言语时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受过一番酷刑之后,人更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除了用药,合欢用药膳辅之,她才渐渐长了些肉,脸上才稍稍有些颜色。
只有说起宇文瑄的时候,她眼底才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合欢之前见她实在等得痴苦,便让宇文瑄来瞧她,只那一次,她便念念不忘。虽然宇文瑄只是冷着脸问了几句例常的话。
但那之后,她便知晓了合欢与殿下的关系。
合欢坐在她床前,“也没有很久,差不多一年吧。”
“我羡慕你,”她诚心诚意道,“得殿下喜欢,实属难得。就连太子妃,殿下对她也是没有什么情意的。”
合欢低头不语,她继续道,“其实我早就在猜测你的身份了,只是大夫,府里的下人却那么尊敬你。直到那次殿下来,我才确定。”
合欢心里生出一点苦涩,“红岫,你真的很喜欢殿下,是吗?”
她微微的笑道,“今生能见殿下一面,我已然知足。殿下的命令,在我心中胜过一切。”
“或许,待你伤好之后,可以留在太子府······”
“不,”她轻轻打断合欢,“我不会留在这里的,红岫这个人在幽都已经死了,而我对殿下已然无用,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我想回家去。”
“你家在何处?”
“在江南,一个采清的小渔村,河水终年清澈,阳光充足,我小的时候就跟着阿爹下海捕鱼,和阿娘在家里学着织网,要是哪一天捕得鱼多,卖得银钱多,就可以跟着哥哥姐姐去集市上,扯一块好布,让阿娘给我做新衣服穿······”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合欢急忙给她擦着,“别哭别哭,你脸上也有伤呢。”
“宁姑娘,你知道吗?每次在那皇宫里熬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把家乡的记忆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想一遍,才不至于夜不能寐。”
合欢安慰道,“没关系,等你好了,就可以回去了。你可以想一想,回去之后可以做什么?”
她突然笑了笑,“这个我也想好了,我家以前很穷的,没有属于自己的船,都是租别人的。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银两,我回去之后,可以自己买一条船,爹爹老了,那身体估计不行了,不过我可以带着他。剩下的银子就都给阿娘,省得她啊总是嘀嘀咕咕说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不节省过日子的话,下顿就要去街上讨饭了······”
两人都笑起来,合欢道,“你有如此的孝心,你爹娘要是看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是啊,我都走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爹娘还能不能认出我。年纪也大了,阿娘估计都急着把我嫁出去呢。”
“做父母的最心疼自己的孩子,你在外受了这么多罪,你父母肯定要留在你身边,好好疼你。至于嫁人,你要是不愿的话······”
“宁姑娘,你想什么?”看着合欢有些沉思的模样,她突然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会奢望和殿下在一起吧。”
“我只是——”
“能在这里养伤,还能见到殿下一面,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红岫真诚的开口,“而且,我明白殿下为何会喜欢你。人长得美,心地善良,还会医术,我要是男人,也会喜欢你的。”
合欢不禁摇头,“红岫,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我是认真的。在宫内这么多年,人心冷暖我都尝遍了。”她定定的看着她,“宁大夫,要是我的私心,我一定希望你好好照顾殿下,对他好些。可这些天,我把你当做朋友,说句真心话,殿下日后入主东宫,再过些年······总之,皇宫那地方,对你来说,实在不太适合。宁姑娘可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挑拨你和殿下的关系,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担心,所以才······”
“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我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红岫试探性的问道,“那宁姑娘,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殿下吧。”
她自然是舍不得,连她自己都诧异,宇文瑄于她,已经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他,他经常受伤,我想为他做些什么。我知道他的处境很艰难,未来的路也很难走。但他身旁没有其他人,我想留下来,是因为殿下也会孤独,也有脆弱的一面。而这些,他从来不肯面示于人······”
红岫叹道,“殿下的脆弱?我连想也不敢想,在我心底,殿下就如同神祗,我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对他的亵渎。现在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我还是比较清醒,没有让自己陷得太深。”
合欢道,“你为他做的事,我连十分之一也赶不上。红岫,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她脸颊微微泛红,“你就别夸我了,我这个人不经夸的。好了,不说这个了。宁姑娘,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会来采清看我吗?我会备上最美味的烤鱼等着你,或者你喜欢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都可以,你多住上些日子,每天都换着花样吃,我还可以带你去海边撒网······”
合欢见她说起鱼来滔滔不绝,像个爱炫耀的孩子一样。担心她休息不够,把她的双手放在被子里掖好,应道,“好,等你到家安顿之后,记得给我写信,我一定会去的。”
“好,一言为定。”
“恩。”
“小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红叶早在府前等候,搀着她下了马车。
进府之后,她看了看四周道,“奴婢听人说啊,太子殿下的暗卫最是冷血无情,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奴婢上次瞧那个女子也是很骇人的样子,殿下怎会让你去医治这样的人啊,万一她要是起了杀心······”
“行了别乱说,这件事没有对旁人说过吧。”
“奴婢当然没有,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过下次,小姐也带奴婢一起过去吧,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呢。”
“没事没事,我晚上去和父亲母亲解释。”
刚刚到院中的时候,合欢就瞧着卫泽娴和那两个孩子都在,而且卫泽娴身上还背着包裹,合欢顿生不好的预感,走过去道,“卫姐姐,有什么事吗?”
卫泽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也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若衡眼眶一直红红的,而若夜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看着娘亲。
“这又是做什么?先起来······”
合欢刚要去扶,突然听她定定道,“这些日子,承蒙合欢小姐照顾,奴婢和两个孩子感激不尽。今后,还请小姐多多保重。若衡若夜,快给小姐磕头。”
“等一下,”合欢惊道,“卫姐姐,你这突然······是要离开宁府吗?”
“是。”
合欢惊讶的朝红叶看看,但她也是摇头不知,“卫姐没有和奴婢说过。”
“为何如此匆忙,是府上有人欺负你们了?”
“没有,宁府上上下下,都对奴婢十分友好。能遇到这么善心的人家,是奴婢的福气。小姐,奴婢心意已决,今日是向您来辞行的。”
说完拉着两个孩子起身便要走,若夜似乎弄清了这是什么情况,甚至哭出了声,合欢急忙拦住,“等等,你不说清情况,我是不会放你走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卫泽娴擦擦眼泪,努力平静道,“这件事奴婢本来不好意思说,既然小姐问,但奴婢就老实答了。其实,是奴婢前些日子上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同乡,他在别的镇子找到一份好差事,这几日便要动身过去。他提出想要照顾奴婢一家。奴婢这几日思来想去,虽然他情况可能没他说得那么好,未来的日子也许会很清苦,但终究有了自己的家,奴婢也有了依靠。再怎么说,也比在别人府上做下人强。”
红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卫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我们宁府做下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卫泽娴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奴婢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不甘心一辈子在这里罢了。”
红叶叉腰道,“原本如此,如今我们宁府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是不是?小姐,你让她走吧,看来咱们啊,是为人家多虑了。”
合欢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以为是什么事这么匆忙,原来是卫姐姐要成亲了啊。不管怎么说,是件好事,姐姐不请我去喝喜酒,我总要尽一份心意。”
“合欢小姐······”
“跟我来。”合欢拉过她的手,对红叶嘱咐,“照顾好若衡若夜。”
红叶急了,“小姐——”
“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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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姐姐走得很突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