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朝的乡试是在每年的八月,会试是来年二月,去年正值三年一次的乡试,但七八月里恰逢黄河泛滥,受此影响,北直隶几省的乡试全部推迟。又有文官上奏,如若只有北直隶的乡试推迟,那么来年的会试都会受到影响。不如将南直隶的乡试也推迟。靖文帝便下旨,将去年八月的乡试改在来年的三月,而原应在二月举行的会试则推迟到八月。
到了三月初九那天,一清早,金敏便带着金子烽拜了文昌,金老太太带领西府女眷送到垂花门,就连被禁足多日的金媛也出来相送。金子烽带上考篮,由金三老爷亲自送他去了贡院。
送走父子二人,金老太太又带着女眷们到小佛堂敬香,到了三月十五,也就是乡试的最后一天,金家女眷们更是浩浩荡荡来到永济寺上香,祈求菩萨保佑,让金家出一位举人。
永济寺座落在京城外二十余里,早年香火并不盛,远远比不上相国寺和柏林寺。直到十几年前,先帝幼子,也就是靖文帝最小的一位皇弟,来到永济寺后大彻大悟,看破红尘,在此出家,法号智觉。永济寺从此香火大盛,成为大武朝屈指可数的名刹古寺。
正逢乡试,来此上乡的善男信女比平时更多。寺里派了位六十开外的老僧接待女眷。金家西府的女眷全体出动,沾了金子烽的光,就连长菽轩的三位姨娘,也跟着一起来了。
西府的女眷上上下下有九位,加上各自的丫鬟婆子,就有四十余人。今天来上香的女眷太多,金老太太布施了二百两银子,这才给安排到居士寮房里。
但寮房也只有一间,无奈,金老太太和几位没出阁的小姐在里面,姨娘们和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只有梅姨娘一个特殊的,能跟在金老太太身边,在寮房内小憩。
已是阳春三月,永济寺里的桃花都开了,春光明媚,桃红柳绿,好不容易能有出门的机会,年轻的丫鬟们出门时都是精心打扮,府里的三位通房,梨香、清茶和香茗,虽然碍着身份穿得素淡,可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却又有着年轻丫鬟们没有的妩媚风|流,此时都坐在庑廊里的美人靠上,远远看去,比那满目的桃粉樱白更加动人。
赵姨娘瞥一眼正在聊天的三位通房,冷哼一声,把瓜子壳吐到丫鬟手里,对李姨娘道:“看那几个小妖精,也不觉得羞的,老子的和儿子的坐在一起,倒像是姐妹似的。”
李姨娘笑道:“赵姐姐你没事儿瞅她们干嘛,莫不是又想给老爷送个人过去了。”
绿袖的事虽然一直瞒着,可随着宋秀珠出府,这事也就不再是秘密了,但打人别打脸,背地里说和当面说毕竟不同,赵姨娘的脸色登时变了。
赵姨娘和李姨娘都是丫鬟出身,两人一向交好,她们是金老太太选的,姿色平平。从年轻时就没入过金三老爷的眼,后来又有了尤姨娘,没等冯氏嫁进来,她们便被扔到角落里。
以往赵姨娘和李姨娘亲如姐妹无话不说,可偏偏绿袖这件事上,李姨娘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这件事被传得满园皆知,她这才听说。
从此后,她和赵姨娘之间也就有了隔阂,只是二人谁也没有说出来。
听到李姨娘冷嘲热讽,赵姨娘脸上羞得通红,那件事太不光彩,李姨娘却当着这么多丫鬟说出来了,无疑就是想要打她的脸。
她更想反唇相讥,就听到一阵吵闹,抬眼看去,却见方才还坐在一起的三位通房,竟和不知哪家的丫鬟吵起来了。
总算找到了台阶,赵姨娘连忙站起身来,对丫鬟春雨道:“走啊,咱们去看看。”
和通房们吵架的也是几个丫鬟。和金家一样,她们也是因为里面站不下,到外面来的。吵架的原因倒也不是大事,就是为了争抢美人靠。
赵姨娘用眼刀子狠狠扫了一眼梨香,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为了座位和几个丫鬟吵架,把老爷的脸都给丢尽了。
梨香一向老实,吵架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金子烽屋里的两个通房香茗和清茶。但赵姨娘不敢得罪三爷屋里的人,只敢剜几眼梨香。
梨香有些委屈,可她素来就不是爱惹事的,宋秀珠不在了,她在府里更是艰难,方才被那几个丫鬟骂了,又被赵姨娘嫌弃,自己心里难受,带着丫鬟青叶到旁边看桃花了。
这本是个小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可当金家女眷们上完香,准备用素膳时,这才有人发现,梨香和清叶都没有回来。
虽然只是通房,可也是金家女眷,万一在寺庙里出了事,丢脸的是金家。
金老太太连忙让这次来的唯一男丁金贤带上几个八|九岁的小厮去找,又让几个粗使婆子也四处寻找。
可找了一个时辰,这两批人回来,谁都没有找到梨香和清叶。
金老太太气得差点把寮房里的炕桌掀了,不省心的小浪蹄子,出门上香也要丢人现眼。
今天带出来的丫鬟很多,梨香不见的事,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丫鬟们站在外面,三三两两都在谈论,没过一会儿,在居士寮房内小憩的其他人家的女眷们也知道了。
事情就是不能传来传去,传着传着,便从金家丢了通房丫鬟,变成丢了一位年轻女眷!
年轻女眷的涵意太丰富了,可以是丫鬟,可以是姨娘,更可以是太太和小姐!
比之前面三个身份,人们更愿意猜测成一位小姐,待家闺中的小姐在寺院里走失了,身边只带着一个贴身丫鬟。
在金家人找寻不到,准备告知寺院僧人的时候,那位接待女眷的知客老僧带同一个年轻僧人来了。
为了避嫌,年轻僧人并没有进来,站在寮房外面,隔着万字纹的帘子,对金老太太道:“听闻金家老太君到了,我家主人命小僧送来一盘素饼,还请老太君笑纳。“
玲珑也在寮房里,听到年轻僧人的话,微微吃了一惊。
这个僧人说的是”我家主人“。
出家的僧人,也有主人吗?
蓦的,玲珑想到了一个人。
她抬眼看向金老太太,却见她那位见多识广的祖母满脸不屑,堂堂永济寺也真是穷酸,给了足足二百两的香油钱,你们就端碟子素饼过来,真是没见过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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