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里有数,她把金善夫妇打发回京城,也只是一时之计,坚持不了几日,且,宋秀珠若是亲自过来,那事情会有很大改变。
她必须抓紧时间,到清觉山庄走一趟,拿回几件像样的物件,也不枉她被十二皇子“欺负”一场。
念头打定,玲珑养足精神,等待天黑。
想不到中午时分,金子烽和许庭深却提前从书院回来了。
树德书院的夫子家中有事,让他们这四位游学的回来自修。金子烽回到庄子,便听小厮说起上午金善夫妇来接五小姐的事。
“说是那两口子不懂规矩,硬生生害得五小姐中暑了,被五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轰出去,这会子回京了。”
毕竟是后院之事,小厮所知不多。一旁的许庭深听闻玲珑病了,白皙的俊脸上满是焦虑,对金子烽道:“金世兄,珑姐儿前几日方才病愈,如今又中暑,我们许家在望都老宅供养着一位大夫,医术高超,为人也甚是稳妥,小弟修书一封,让人把他请来,给珑姐儿好好诊治一番,世兄看可妥否?”
天气炎热,女子身子娇弱,中暑也并非大事,金子烽本是并未在意,却听许庭深这样说,心道让他家大夫给玲珑看看也好,横竖不是大病,免得许家以为玲珑身体太弱,日后影响生育,即使真是诊出体弱,趁着年幼调理,也不会影响这门亲事。
他假意推托:“中暑也并非大病,望都距此一来一回也要一日,许贤弟还是不要劳烦望都的亲戚了,若让人误以为珑姐儿病入膏荒那就不好了。”
许庭深皱眉,想到玲珑在娘家过得不好,他便道:“中暑不是大病,但事关珑姐儿就是马虎不得。她与我有婚姻之约,便已是半个许家人,许家人有病,请许家的大夫,也无甚不可。”
日头毒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也不凉快,玲珑索性在屋里支起绣花架子,浣翠在窗外的青石地上洒了水,两面的窗子打开,有过堂风吹进来,多多少少减了些燥热。
十二扇的屏风比起四扇八扇的繁复,可也绣了大半,余下的再有月余便能绣好。
流朱跑进来,说是三爷和许家二爷来看望五小姐了。
闻言,玲珑连忙离开绣花架子,半倚在放了弹墨迎枕的红木罗汉椅上,杏雨拿了汲湿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浣翠则把金顺媳妇送来的藿香水洒了一些在屋里。
流朱挑了湖绿色黄鹂鸣枝门帘,金子烽和许庭深走了进来。
金子烽身上是居家穿的靛青色水波纹道袍,他和玲珑长得不像,玲珑更像冯氏,而他则遗传了父亲金敏的清俊儒雅。
许庭深却穿的比金子烽正式,银灰的杭绸直裰,黑发用古玉簪子束起,白皙的额头上渗着薄汗,也不知是天热还是怎么的,俊脸上泛着微红。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玲珑的香闺,虽然只是在庄子里暂住,但这里处处都透着女孩家的娟秀。小几、圈椅上的台布和椅搭都绣着精致的花鸟,一看就是玲珑的手艺,而一旁的绣架上,还有一副没绣完的博古图。
屋里弥漫的藿香水味道遮去了原有的女儿香,却提醒着进来的人,这里的小姐中暑了,身子不适。
他看到玲珑半靠在红木罗汉椅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茶白小袄,豆绿色挑线裙子,裙子的下摆从暗红色罗汉椅上洒下来,淡淡的一缕,轻轻柔柔的。
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手肘抵在罗汉椅的靠背上,那里似是有个白色的东西,看仔细了,原来是一只系着五色缨络的玉玲珑。
许庭深双眼淡然,嘴角却牵出一抹浅笑,金玲珑和玉玲珑,这真是绝配,妙趣横生。
他听着金子烽毫无热度的问候几句,平素里金子烽读书的声音极是悦耳,铿锵有力,抑扬顿锉,但他此时问候妹妹虽然关切,却全无念书时的感情。
玲珑微睁双眸,欠欠身子,却没有起来,只是小声谢过,便又闭上眼睛,似是没有精神,也似是懒得搭理他们。
许庭深心里有些戚然,玲珑不会是也懒得理他吧。带着失望,他和金子烽向屋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却见门边的花架上摆着一只藤编的大花瓶,里面插了一捧子干花,这花叫不上名字,倒像是田野里常见的那种星星点点的小花,被有心人采来后晒干,长久保存。
那花瓶正是在市集上他送的那一只,那时许庭深还想过,这种藤子编的花瓶不能贮水,插不了鲜花,怕是只能用来放鸡毛掸子这样的物件儿。
看到玲珑竟用这花瓶配了干花,许庭深忽然觉得,这样的藤编花瓶就是要配上干花才最好。只有长着一颗玲珑心的人才会有这么巧妙的心思。
想到玲珑为了这只花瓶而亲手晒制干花,他的心里就暖了起来,方才的失望荡然无存,一股甜蜜从心底浮起,然后,越来越多,荡漾了整个心田。
金子烽和许庭深刚走,玲珑就从罗汉椅上跳起来,站到窗前猛吸几口新鲜空气,这藿香水的味道真不好闻,她差点窒息了。
流朱送了两位爷出去,回来时把廊下晒的花枝子抱了一捧进来。
“五小姐,方才出门时那位许二爷看到这些花枝子,问晒好后可否给他一些。”
经过那日在山上的事,玲珑对许庭深已没有恶感,只觉得这人性情纯良,和哥哥不像是一样的人。既然他想要这些干花,索性送他些,也还了他上次送她回来的人情。
“这次晒得挺多的,你给四姐姐送些过去,余下的送到竹香院。”
流朱答应着出去,杏雨却又追出去,叮嘱道:“你送到竹香院时别乱说话,这花是给竹香院的,咱家三爷和许二爷谁爱要谁要,咱们别管,可记住了?”
玲珑和许庭深虽有婚约,毕竟尚未亲迎,专程送东西给许庭深,若是传言出去,终归是影响小姐的闺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