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者,送也!
《仪礼・士昏礼》。注:“古者嫁女,必娣侄从之,谓之媵。”
作为女子陪嫁一部分的媵女、媵臣、媵侄等非常多。因为大贵族陪嫁,有时候也会送出去一部分封地或庄园。当然,比起儿子,会很少。但这是属于女子的私人财产,需要娘家过来的人打理。很少会让夫家的人插手。
商周时期,主要是西周时期,媵女仅仅是女方家人派出出嫁女子的姐妹,作为送嫁的意思。但是在当下,媵女已经固定称为女方的陪嫁女子。看男方的地位,如果很高,就必须选和新娘血缘关系非常近的女子作为媵女。原因说出来有点让人唏嘘,女子出嫁之后,有一道生死关口,就是生孩子。尤其是出嫁女子年纪普遍很小,难产的纪律就变大了很多。
而士大夫阶层之间的通婚,更多的是需要用姻亲的稳固关系来维持共同的利益。
一旦出嫁的女子死了,那么姻亲关系就断绝了。
那么小姨子的作用就出现了,有一个替补,总比什么都没有准备要强得多。
尤其是小姨子对姐夫和姐姐的忠臣度是很高的,对姐姐来说,她是正妻,在后宅一个人人单力孤,需要帮手,有个妹妹自然会好管理很多。而小姨子对正妻不仅没有威胁,还能在姐姐怀孕的时候,分担姐夫的火力,且有不被姐姐嫉妒的好处。既稳固了双方的姻亲关系,还能让出嫁的女子有一个毫无私心的盟友,能够更容易获得丈夫的宠爱,究其目的就是拴住了自己家男人的心。估计这也是日后有一句浑话:小姨子的半拉屁股是姐夫的出处了。
可是路缦……很不幸,她竟然是独生女。其实也不算是独生女,准确的说,是私生女。列御寇可从来没有承认路姬是他老婆,更没有家中姬妾的说法,要不然路缦也不会出生在外头了。
媵女倒不一定非要宗亲之女,其他身份也可以。但是如果身份太低的话,生下的孩子就尴尬了。女儿且不说,男孩的话,很容易当成姬妾所生养,在正妻无所出的情况下,失去继承人的资格。
列御寇也没想到这一出,他当年也结过婚,只不过妻子身体不好,没有生养。而且,他成人之后,家道中落,没有享受过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娶一个,送好几个……这事他想都不敢想。可放在边子白身上,就不一样了。
边子白如今是中大夫,年少成名,也瞅着是要拔高的门第,自然不能将就。可是列御寇也愁啊,他就算是出门买几个年轻女子回来培养,也来不及了。媵女虽然不见得一定要新娘的堂妹表妹之类的身份,但至少需要调教一番吧?
胡乱找几个送出去,不仅起不到该有的作用,还会因为不知礼仪而丢脸。
边子白忽然间有种生在这个时代由内而生的幸福感,这才是做男人啊!当然,有权有势又有钱的男人,在任何时代都不会亏欠自己。可唯独在封建社会,才能享受到齐人之福的满足感。当然,他也有点愧疚,列御寇年纪这么大了,亏他还要为自己想这些事,太不尊老了,于是他表示:“岳丈,你看我府邸里有一个歌姬可以吗?”
“你买的?”
列御寇惊悚不已,他觉得边子白的贼心贼胆都不大,当着女儿的面挑衅作死,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就算是女儿路缦并不是什么醋坛子,也难免会生气,毕竟买一个年轻漂亮的歌姬入家门,这不是给她找不痛快吗?指不定醯缸打翻,满屋子的酸涩味。
边子白一缩脑袋,低声道:“是送的。”
“你朋友够意思,老夫当年……”列御寇觉得这才像话,回想当年成名之后,也有不少达官贵人上赶着送他东西,其中人最多,尤其是女人。不过他显然意识到这种事和女婿说有点不太妥当,当即改口道:“既然是朋友之谊,要善待她。只不过,她可以成为媵女吗?”
“是魏侯送的,才没几天。还没有采纳,算不得姬妾。”边子白解释道。
列御寇不得不再一次审视他的这个便宜女婿,魏侯?这不是魏击吗。几天前送一个歌姬过来,看来他的这个女婿连魏侯都已经记在心里了。将来就算是在卫国混不下去,这天下大可去得。也算是了却了他一番担心。
毕竟,边子白在卫国的情况不算好。属于卫公姬颓突然提拔起来的幸进之臣,几乎和佞臣没多大区别。游离在整个卫国的官僚体系之外,士大夫也难以接纳其身份。万一姬颓嗝屁了,边子白的处境就尴尬了。看眼前这架势,姬颓活不了几年。难不成几年之后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边子白受苦不成?
可要是有了魏击作为下家,边子白的仕途似乎有越来越稳之相,无需他再为边子白担心。
而列御寇人老成精,显然听出了边子白的弦外之音,他要给后宅定一个名分。自然路缦的身份最高,糜子如果是路缦嫁过来的媵女身份,那么她这辈子都无法动一些歪心思。算是防患于未然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糜子来到了中堂。
连列御寇就是眼前一亮的感觉,仿佛真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仅容貌来说,此女已经和自己的女儿不相伯仲,唯独身材的优势太明显,糜子是士大夫最为喜欢的一种类型――娇小明媚,却没有庸脂俗粉的妩媚。宛如山涧兰草,自成芬芳。
“少梁的无忧宫老夫曾经也去过……”在女儿路缦不善的眼神下,列御寇机智的转移了话题:“尔是糜子?”
“是,老太爷!”
列御寇问:“何方人士?”
被问起家乡,糜子的心头涌出一丝伤感,但很快就隐藏了下去:“回老爷,魏上郡乡野之女。”
“上郡,部落之女。”列御寇当然清楚上郡在哪里,魏国的最北端,这片领土魏国征战控制下来并不久,最多五十年。显然糜子的身份不会是魏国的公室之女。女间的身份就不太可能了。
糜子回答:“是。”
“可愿意改个称呼?”列御寇捋着胸口的白胡子,年纪大的老人都喜欢这个动作,动作轻柔,几乎和撸猫一个效果。
糜子紧张地看向边子白,她以为自己又要经历一场被当成货物一样送走的命运。她的人生在颠沛中成长,小时候被部落首领送到了魏国,然后再被送入魏宫,之后又成了魏击的礼物,送到了边子白的帐篷里。当然,眼下的这个结果,她至少还能算是满意。
可要让她送给一个糟老头子……糜子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她宁愿死。如果列御寇知道眼前的这个歌姬如此没眼力,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个傻女人成为女儿的媵女。等了等,才开口道:“缦儿是老夫之女,不日将出嫁子白,你愿不愿意成为缦儿的媵女?”
媵女?还算好,糜子就算是不愿意,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再说了,只要不送给老头子,什么事情她都能答应。
糜子当即附身拜倒,恭敬道:“还请大老爷做主!”
列御寇很满意地点头道:“既然是媵女,魏国的身份就不适合你了。既然你以缦儿媵女身份出现,那么老夫就做个主,且认你为假女,你以为意下如何?”
糜子根本就想不到,列御寇找她来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激动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但是她只需要知道今后边子白的府邸就是她的家,她就满足了,再也不会有人将她送来送去。相比在少梁的无忧宫,中大夫府的生活不仅从物质上丝毫不会逊色,反而边子白乐忠于享受的性格让她有种魏宫之中主子才能拥有的物质生活。不仅如此,府邸内还没有宫掖之中勾心斗角的陷害,反而是家庭的气氛很浓,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就连在她之前看来是‘糟老头子’打扮的列御寇,形象也顿时高大了起来。
成为路缦陪嫁的媵女,几乎没有任何坏处,反而好处很多。糜子从此就是女主人名义上的妹妹,尤其是列御寇还是天下名士的身份,一个假女的含金量就十足。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不在是边子白的‘私产’,更不可能做出送人的举动,可以说,府邸内没有人可以决定她的命运了。
列御寇琢磨了一阵,还是放弃了改名的念头。姓路,感觉他好像是入赘似的,很没有尊严。可是要姓列,那么对于路缦来说,又很不公平。她的姓氏是历史问题,谁让列御寇当年觉得老来得女有点不好意思,将姬妾养在城邑之中呢?
午后,南卓大马猴似的带着一个中年贵妇模样的女子进入边子白的府邸,此女应该就是南氏当代师氏。
身后还有老婆子两人,侍女六人,车马一乘。连带着绸、绢、锦各一车,送入府邸。
这会儿功夫,连列御寇都被惊动了,这些礼物都不是南卓送的,而是大宗伯南丰送过来的,原因就是大宗伯仰慕列神仙。
“先生,家父有感于先生清贫志高,原不该以此财货让先生为难。但缦姐也是让人敬仰不已的奇女子,缦姐出嫁,自然少不了妆奁侍女,情非得已,家父自作主张才送上了这份礼物,还请先生不要推辞。”说完南卓将礼单举过头顶,恭敬地踩着小碎步送到了列御寇面前。
感动说不上,他的身份国君出面来邀请也是应该,何况南丰不过是大宗伯的身份。
但好意必须要心领,要是为自己,列御寇根本就不会低头看这些人情往来。那过礼单,点头道:“多谢大宗伯美意,晚时,老夫亲临尊府道谢,还请言告令尊。”
南卓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家禀告南丰去了。
而路缦和糜子却被师氏带去了小院之中,到了地方,师氏命令手下的婆子清洗院子,又是烧水,又是熏香,好不容易忙活到了晚上。
吃过府邸送来的哺食,师氏心头也是暗暗赞叹:“怪不得大少爷经常在边子白府中进餐,果然美味。”
傍晚,路缦和糜子两个人木讷地被洗刷干净之后,送入了后院的屋子之中,面对一脸凝重的师氏,茫然不知所措。师氏看着两个茫然的女人,心头冷笑不已,装什么装?等到明白了此种妙处,还不得天天念着好?
不过,她也知道对方是大少爷非常看重的朋友,不敢托大,只是长久以来在府邸养成的习惯,开口就冷冰冰的让人听着刺耳:“谁让你们裹得如此严实,能行周公之礼吗?”
“脱,都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