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车之鉴”,七宝一看他就本能地想拔腿逃走,只是因为同春跟苗盛都在,且又是在苗家庄园里,倒是不用太过怕他。
赵琝看着她提防的神色,却泰若无事地笑道:“七姑娘,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七宝不信这话:“世子又怎么在这里?”
赵琝说道:“我跟府里的大公子相识……之前来过两回,近日城内一直下雪很是无趣,我便带了人出来打猎,不知不觉走近了苗家庄,便过来叨扰叨扰。”
七宝问:“这么巧吗?”
这会儿苗盛听七宝越发不客气似的,生恐让赵琝不自在,忙道:“世子,我带你去找大哥吧?”
“不用忙,”赵琝仿佛很随和的,又看着地上的筛箩道:“你不如再捉一次鸟儿,我从没见过这种方法,也见识见识。”
苗盛见他感兴趣,才要答应,七宝忙阻止道:“不可以!”
赵琝跟苗盛一起看向七宝,苗盛便问:“表姐,怎么不可以?”
七宝道:“这些鸟儿因为大雪的缘故,已经饿了多少天了,好不容易要觅点食,你却又要不怀好意地捉它,何必为难这些生灵,让它们自己远走高飞的又怎么样?”
说着,七宝看一眼地上那给射死了的鸟儿,那鸟儿已经僵硬了,羽毛上刺眼的一抹血色,在瞬间引的她一阵心颤。
苗盛见七宝居然这样说,若是赵琝不在的话他自然一口答应,但世子想看……
“表姐,”苗盛吭吭哧哧地说:“这些小麻雀很坏的,庄稼长的时候,它们经常跑去偷吃稻谷,赶都赶不走呢。”
七宝因为被方才筛箩里那场景刺激到,无论如何不答应:“不许!”
正在此刻却听赵琝说道:“既然七姑娘心慈,那就不必了。”
七宝很意外,不由又看向他。
赵琝一笑:“这样你总算能放心了吧?”
七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低下头去。
苗盛虽然诧异,却也松了口气,于是大胆地问赵琝:“世子之前跟我表姐熟悉吗?”
七宝的心一跳,赵琝却泰然自若地回答:“当然了,威国公府跟王府向来交好,七姑娘也去过王府几回,自然不陌生了。”
正说话中,苗家大爷因为听说世子登门,早忙着放下手中之事,亲自来寻。赵琝见他来了,便也随着他去了。
直到他们走后,七宝才拉着苗盛追问:“你们怎么跟这个人认识?”
苗盛叫人把那筛箩收起来,七宝忙又说:“这些撒了的谷子就别收了,让鸟儿们吃了吧。”
苗盛也答应了,陪着七宝回到屋里,才说道:“表姐不知道,说起来世子跟咱们庄子的交情,还是从那次官府里拿住哥哥说起。”
原来上回官府因为勾结张家的豪奴,私吞赈灾银子并捉了无辜之人后,康王世子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他竟带了王府的随从们来到县衙,逼着县官把人放了出来,有狱卒手脚慢了些,赵琝便挥鞭打伤了几个。
因为他是世子的身份,自然无人敢忤逆,也威慑了县府众人。
赵琝亲自将苗大哥送回了庄园,从此之后,彼此便认得了。
苗盛说道:“以前只听说康王贤德非常,还不知怎么样呢,可见世子这样,才知道果然是真的。这也是因为国公府的四姐姐定给了世子,所以世子才肯这样帮我们呢。表姐,你说他是不是大好人?”
七宝听了这件事,又是惊讶,又是忧闷。
惊讶的是,赵琝居然会做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忧闷的是,赵琝这样大张旗鼓的跟苗家来往,眼见跟康王府的关系更“紧密”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幸而周蘋许给了静王府……也许还可以缓和。
七宝无奈地仰头长叹:“天啊天啊,如何了得。”
同春跟苗盛都不解,同春避开苗盛,小声悄悄问道:“姑娘,这位世子来到庄子里,好像不是巧合吧?”
竟然连同春都看了出来,七宝道:“我也这么觉着,横竖明后天咱们就回去了。不打紧。”
苗盛则说道:“表姐,你怕什么,世子是四姑娘的未婚夫婿,也是你的姐夫啦,而且你看他方才,丝毫不计较表姐的无礼,可见是个大好人。”
七宝心中掠过之前跟赵琝相见的几次,如果苗盛知道赵琝做的那些事,不知道这“大好人”还叫不叫得出。
当下七宝打发了苗盛,自己带了同春回内宅去了。
只是在当日黄昏十分,七宝去上房陪着老太太吃饭,吃过饭后往回走,才过角门,就见有个人站在那里。
同春忙问:“是谁?”
对方便走了过来,七宝早看着眼熟,如今见是赵琝,便色厉内荏地说:“你、你干什么?你可别乱来,否则……”
同春则紧紧地护在七宝身前,犹豫着要不要叫人。
赵琝却并不曾上前,只说道:“我就有几句话跟你说罢了,你总不会连听的胆量都没有吧?”
七宝疑惑,便道:“你想说什么?”
赵琝道:“我想跟你说,你不必这样畏惧,我……不会再为难你。而且上回连累你差点遭难,我心里过意不去。”
七宝双眼睁得大大的,只觉着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赵琝又道:“那次我伤着了,在府里养了数日,我父王派人到处密查,那两个刺客像是之前给剿除了的贼党余孽。”
七宝听到这里:“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完了没有?”
赵琝瞅着她:“那些人凶狠狡诈,连日来我甚是提防,他们无计可施,只怕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才来瞧瞧,着实没有恶意的。”
他的语气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但七宝仍是不敢十足相信,于是道:“我跟你又没有关系,难道他们会对我不利吗?不过,还是多谢世子提醒啦。”
赵琝苦笑:“你大概觉着我是多此一举吧?那算了,我说完了。”
七宝忙点头:“那好,告辞了。”忙拉着同春,急急忙忙地又回内宅去了。
赵琝回头望着她,见她将要进门,心里还有一句话,便叫道:“七宝!”
可赵琝不出声则已,被他这么一唤,反而惊动了七宝。
七宝生恐他故技重施,也不听他说什么,死死拽着同春跳进月门里,头也不回地飞奔去了。
——
这一夜,北风呼啸,刷刷地敲在窗上。
同春把地上的火炉里加了两块银炭,又过来给七宝掖了被子,问她冷不冷。
七宝说道:“你也别忙了,地上冷的很,快上去捂着吧。”
同春这才到外间的小床上睡了。
七宝自己在里头,翻来覆去,想到今日跟赵琝相见的情形,深以为异。
难道老虎改了性子要吃草了吗?可康王是“逆贼”,世子又是个有多次前科的轻狂之徒,自然是不能相信的。
七宝模模糊糊地想着,便睡了过去。
耳畔风声越发大了,风里仿佛还有虎啸的声响。
安睡中的七宝,突然间有些不安分起来。
在来的路上所见的山川苍茫带雪的那副场景,突然间慢慢地幻化成了一副妙笔而成的山水画。
这幅画摊开放在紫檀木的大书案上。
七宝站在书桌旁边,垂眸望着那幅画,仿佛身临其境,那风卷着雪扑面而来的清冷肃杀气息,如此鲜明。
直到身后那人靠过来,手臂在她的纤腰上搂住。
“好看吗?”他问,湿润的气息逼近耳畔。
七宝红了脸,缩着身子道:“好、好看。”
“哪里好看?”他问。
“山……树、还有雪。”七宝轻轻地挪动身子,想要从他怀中逃开。
张制锦一声冷笑:“照我说,不好看。”
七宝吃了一惊,听出他的声音里好像也有当时北风卷雪的气息。
“大人?”她心惊胆战,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了他不高兴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给他不由分说地摁在了桌子上,重重叠叠的裙摆给撩了起来,堆挽在他的臂弯里。
七宝无法动弹,目光所及,只有眼前那副卷轴,那苍翠素白的山色扑面而来,北风俨然化作了无形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将她刺穿了。
身不由己之中,耳畔是他隐带低喘的清冷声音,道:“真是……有趣,明明一句话左右人的性命,竟然丝毫都不记得。”
似真似幻。
噩梦之中的七宝奋力一挣,醒了过来。
同春早听见了动静,披着衣裳过来查看,却见七宝满头大汗,蜷缩在床内。
“是又做了梦?”同春吓的问,又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七宝喘了口气,转头看向同春,怔怔地盯了她半晌,眼底的恐惧之色才慢慢退散了。
同春给她抚着背,道:“好好的怎么又做了噩梦呢?这惊悸之症已经许久不发了呀。”自从那次从秋千上掉下来后,起初那几天经常发梦,后来渐渐地便好了。
没想到今晚上仍然如此。
七宝道:“我口渴。”
同春忙去给她倒茶,七宝举手抵在额头上,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昨儿是大雪。今天是十一月三日了。问这个做什么?敢情是想回府了吗?”同春捧着热茶回来,先让她漱了口,才又捧着慢慢地让喝了半杯。
七宝转头看向窗棂上,这会儿才过子时,夜正深沉。
吃了茶后,七宝定了神,便又叫同春自去睡了。
她回身躺下,可心却仍是怦怦乱跳。
大雪过后,是啊……在梦里,大雪过后,自己也在这庄子里,而且还发生了一件事,可之前怎么竟忘了呢?
第56章
次日,苗夫人早早地打发了绮罗过来。
昨儿就嘱咐了让七宝起早去老太太房里陪着吃饭,苗夫人怕七宝睡着或者赖床,特又叫丫鬟来催一催。
七宝厚厚地穿了一件白狐裘的大氅,兜了风帽,抱了手炉,出门往老太太的上房过去。
苗老夫人早就起了,七宝的舅母鲍夫人,表嫂钱少奶奶以及苗夫人正在陪着说话。听外头说七宝来了,钱少奶奶就先站起身来,迎了她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