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本正有些发冷,他的怀抱却暖煦如春,七宝本想挣一挣,却因为贪恋那熟悉的温暖,便没有动,只是低着头掉泪。
张制锦俯身望着她:“不许哭了,先前还没哭够?”
七宝不明白:“什么先前?”
张制锦哑然失笑:“你听听你的嗓子,都哑了,先前泪流的那样凶,这会儿竟一点也不记得?”
七宝突然明白他在想什么,瞬间脸便涨红了:“你、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
他的手臂勾在她的腰间,把她往自己身上抱紧了些:“这是咱们的洞房花烛,难道你真让我停下?”
他说话的气息扑在七宝的颈间跟脸上,她脸上的红热越发像是见了风似的,野火燎原般更加助长起来。
七宝窘的把脸转开,低低说道:“我不喜欢。”
“哪里不喜欢?”他的手很不安分,沿着那细滑的里衣往上。
七宝忙将他的手摁住:“大人!”
“嗯?”他低低应了声,却转头俯首地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七宝听出这简单的一声底下压抑的是什么,忙窘迫地拒绝:“不、不行。”
“什么不行?”他暗色的目光在眼前所见上游走。
七宝心有余悸,生若蚊呐地回答:“你、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戏谑的笑,大手却如愿以偿地擭住所欲,俯身轻声道:“七宝告诉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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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张老诰命病倒,府内陆陆续续有许多来探望的,加上二太太也在休养,所以府内只靠着四奶奶李云容上下照看着。
张老诰命因病中懒怠见人,多半都叫李云容接待挡了。只是她心里倒是惦记着一个人,那就是谢府里的谢知妍,因进宫守制这十几天里都没见到人,所以这日特叫府内派人去谢家,把谢知妍接了来。
谢知妍来到的时候,正好给老太太看病的太医退了出来。
李云容请外间的六爷照看了,自个儿接了谢知妍,送她入内拜见老太太。
只不过察言观色,李云容隐隐觉着谢知妍的神色不大好,眼皮略有些红似的,只是不敢多想。
张老诰命见谢知妍到了,精神一振,便让谢知妍上前,说些年下的话。
谢知妍倒是很懂怎么哄老太太开心,只说了一会儿,就让张老诰命笑了出来。
李云容见状,心想多半老太太又会按照先前一样,多留谢知妍住上两日,于是便出外吩咐仆妇们再度将谢知妍素日住的客房重新打扫一遍。
李云容吩咐完后,正要再到里头询问老太太情形如何,还未进门,却突然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声音却像是谢知妍的,李云容是个极精细的人,闻声便忙止步。
隔着帘子,只听张老诰命说道:“好孩子,别哭了。”
谢知妍小声道:“我知道不该在大节下流泪,只不过府内没有可说话的人,只有见了您老人家,才像是得了依傍。”
老诰命叹道:“唉,你既然如此,难道你心里不愿意?”
谢知妍道:“我也不敢说别的,只是求您老人家说句话,就说知妍年纪小,还不想考虑那些事儿。”
李云容听到这里,隐隐地已经明白里头是在说什么了。
四奶奶管理张府内宅的事,自然也是个耳聪目明的人,近来她便隐隐听说,谢家似乎有意给谢知妍觅一门如意郎君。
毕竟原本谢知妍是看好了要许给张制锦的,没想到张制锦竟并不从命,反而去娶了七宝。
以谢家的门第,自然是没有别的可想:终不成给人家做妾?
这会儿里头老诰命叹了声,笑道:“你毕竟也十七岁了,又能小到哪里去呢?”
谢知妍便撒娇道:“也有那二十岁才成亲的人呢,老太太素来最疼我,求老太太就答应我了吧。”
张老诰命顿了顿,凝视着谢知妍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对我说句真心话,你是不是还想着……你表哥呢?”
谢知妍红了脸,低头道:“老太太又说什么?我不懂。”
张老诰命叹道:“我岂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初也便是看着你跟锦哥儿很是相衬,且锦哥儿是个前途无量的,你跟他成亲,又对谢府来说似锦上添花,所以才起了那念头,没想到,半路居然冲出一个周家七宝来,倒也没奈何,事到如今,你总该也把这心熄了才好。”
谢知妍道:“老太太。”声音里又带了哽咽之意,“我真的没有再痴心妄想了,老太太也别说这个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张老诰命才又一笑说道:“若然如此,那也罢了。”
李云容正听到这里,身后门外响起脚步声。
李云容进退维谷,便故意退后两步,问旁边的丫鬟道:“那个药方子放在哪里了?”
那丫头忙说道:“方才奶奶不是吩咐奴婢交给六爷,让小厮拿了去抓药的么?”
李云容点了点头,正在此刻,门外果然也有两个人来了。
进门的两人,正是二房的张岩跟张良两个。
两人见李云容在这里,张岩便先行了礼:“奶奶。”张良也随着屈膝:“四奶奶。”
原来这张岩虽是四爷的女儿,但是却并不是李云容亲生的,原先这四爷另有一位原配夫人,只是早亡,所以李云容也是明媒正娶的继室。
李云容点头道:“你们也来了?”
张良说道:“听说老太太接了谢家姐姐过来,我们也来看看她。”
说到这里,丫头将帘子掀开,请了她们三人入内。
此刻里头谢知妍早擦干了泪,见了李云容,便起身行礼,又跟张岩跟张良见过了。
张老诰命见她们一团和气,便道:“这次不用忙,我叫知妍在府内多住两日,够你们相处的了。”
张岩张良各自欢喜。
突然谢知妍疑惑地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表嫂呢?”
张老诰命也看向李云容:“七宝怎么没来?”
李云容忙俯身道:“我先前派人去看过,七宝因为前几天太过劳乏,如今也病倒了……所以我就叫她不用着急起身,先将养着才好。”
张老诰命皱眉:“偏偏她也这样的娇嫩,比我还要矜贵呢。”
这会儿谢知妍说道:“原来表嫂病了?我很久不见她,也怪想念的,偏她病倒了,岩妹妹良妹妹,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她可好?”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都笑着说好。
李云容本要劝阻,张老诰命却也已经点了头,当下三个人就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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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张岩跟张良两人陪着谢知妍,一路往新房而去。
谢知妍便跟她们说些没要紧的话,略说了几句后,突然说道:“表哥这门亲事也是赶巧了,怎么前脚才成亲,后脚宫内就出了这种事,周姑娘才进门,先跟着挨了这十五日的管束劳累,我知道她身体向来不好的,且大概又从未受这种磋磨,怪道就病了。”
张四爷在国子监内任职,从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女儿张岩的性子也有些像是他,颇为沉稳。
只是六爷却是个好说笑的个性,张良便也很有乃父之风,因说道:“二太太那边也不受用呢。每天寅时才过就要起身打点进宫的事,又是这天寒地冻的,岂不要人的命?”
谢知妍抿嘴笑道:“还好你们两个都没有嫁人,不然的话只怕也要受这些苦呢。”
张岩脸上微红,张良却笑道:“若说这个,那也是姐姐先要嫁人……只可惜……”
谢知妍明白了她可惜的是什么,毕竟当初张老诰命甚是疼惜她,府内上下也几乎把她当作没过门的九奶奶了,若不是周七宝,这次陪着老诰命进宫的自然是她。
谢知妍一笑,却话锋一转道:“怎么我听说,从宫内出事后,表哥就很少在府内了呢?”
张岩跟张良早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张岩还不敢多嘴,张良见左右无人,便小声跟谢知妍说道:“九叔叔成亲那天,姐姐怎么没有来?”
谢知妍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自己太过伤心,所以不愿意露面。
张良笑道:“可就算没有来,难道就没听说吗?九叔连洞房花烛都没在府内度过,一整夜都在宫内。”
谢知妍自然也听说了,所以才特意的旁敲侧击,如今从张良口中得了准信,便故意做诧异状:“是吗?这可是……旷古未闻的。”
张良道:“何止呢,我听底下的人说,九叔因为太过忙碌,白天竟见不到人,晚上只在子时过后才回府内耽留片刻,他们都说……”
谢知妍正屏息静气地听着,张岩笑着制止说:“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知道什么,就在这里嚼舌,也不知羞。”
张良的脸上果然一红,就讪讪地停了口。
谢知妍心痒难耐:“到底怎么样呢?这儿又没别人,我也不会跟谁说嘴去。好妹妹,到底告诉我。”
张良到底按捺不住,便走近她身边,靠近谢知妍的耳朵,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谢知妍的脸上也慢慢地漾出一点晕红,但眼睛里却多了一抹喜色。她脱口问道:“当真吗?”
迎着张良跟张岩吃惊的眼神,谢知妍忙掩饰:“我、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并没别的意思。”
张良才嘻嘻笑道:“我也只是偶尔听了几句,又不能巴巴地凑过去细打听,也许是真,也许不真,谁知道呢。”
于是三个人来至新房的院子,进门之后,满院子鸦默雀静,寂然无声。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当下都也不再说话,只走到屋门口,张良掀开帘子,让张岩跟谢知妍先行入内。
大家鱼贯到了里屋,仍是没有声息,张岩不由低声说道:“多半是在睡着,我们不如且走吧。”
谢知妍哪里肯,便拉着她望内,到了里间,果然见床帐帘子垂着一边儿,一个丫头伏身,正在把另一侧的挽了起来。
而帐子里传来七宝带些沙哑的声音,半是慵懒无力地问道:“大人真的走了吗?”
三人听了,不由齐刷刷愣在当场。
只听同春低笑道:“自然已经走了,已经问了我三四回了,怎么还不信呢?说起来九爷这次也是为了姑娘才特意耽搁了这半天呢,本还让你好好多睡会,你偏要洗澡,既然这样也罢了,快换了衣裳,四奶奶那边儿已经派人来问过了两三次,好歹过去见见老太太。”
七宝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实在动不了了,身上疼得很。你扶我一把。”说着就探出手臂来。
谢知妍定睛看着,却见从轻粉色的内帐间伸出一支雪白如玉的藕臂,只是不知为何,原本明净无瑕的手腕上竟隐隐地带着些许乌青的痕迹。
谢知妍正要细看,那边同春已经转到床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同春才要把七宝扶起来,就听到丫头秀儿道:“姑娘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先前张制锦吩咐不许打扰了七宝,同春怕丫头们毛手毛脚地,就叫她们先退下了,这会儿秀儿进来查看究竟,才跟谢知妍等撞个正着。
同春回头,果然见他们三人站在不远处,忙也一笑:“姑娘们进来了,我怎么一丝儿也没听见。”
这会儿七宝因疑惑,也慢慢地探头看过来,这会儿她才洗过澡,还并未梳理,但偏偏有一种天然的娇慵气质,脸色更泛着淡淡地樱粉色,晶莹如玉,两只眼睛亦是水汪汪地,嘴唇却格外地殷红。
就算同为女孩子看了,都忍不住为之怦然心跳。
谢知妍眼见面前七宝如海棠春睡初醒般的娇懒之态,隐隐又觉着她的眉眼唇角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气质,心头巨震,竟无法出声。
张岩忙行礼道:“小婶子,听奶奶说你身上不好,所以我们特来探望。方才门口没人,我们就自个儿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