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凄凄惨惨的永宁侯府来说,却还有另一件好事,那便是程弥弥终于生下了一个康健的男孩子。
至于永宁侯本人,原先是康王殿下的有力膀臂,但他行事公正严明,虽然效命于康王,却也是效命于朝廷,所以就算在康王倒台后,许多追随康王的朝廷官员们也纷纷给牵连,可裴宣却依旧的屹立不倒。
且在静王殿下监国之后,也并没有冷落永宁侯,反而越发提拔了他,竟从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升为了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前途无量。
如今永宁侯仕途大好,正房夫人病故,侧室却生了庶子,一时之间许多人议论纷纷,说是永宁侯大概会扶侧室为正,只是不知真假。
至于第二件,却仿佛比册立太子更加轰动京师。
五月中旬,京城内突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直都下落不明的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突然现世,其主人宣称,将会在五月二十五日那天,于祥龙街口上,当众烧毁这幅传世的名画。
消息一出,京城震惊。
本来还有人怀疑这消息只不过是有人故意的哗众取宠,意图惊世骇俗罢了。
但在知道了这幅画的主人之后,没有人再敢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因为发出这消息的人,正是时任吏部侍郎的张制锦。
可鲜为人知的是,他选择烧毁名画的那天,正是七宝的生日。
张制锦的用意,只有一个。
第165章
张制锦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先前他陆陆续续派了许多人,遍天下的去寻找石琉。
起初说是在川蜀一代发现他的踪迹,但很快地又销声匿影了。
起初张制锦还以为是石琉萍踪浪迹地难以找寻,但是很快他察觉不对。
他所派之人训练有素,再难找的人也能掘地三尺,何况石琉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总会有迹可循的。
既然毫无所获,除非一个原因:那就是石琉故意在躲着。
换做别人,自然毫无办法,但谁叫他是张制锦。
张制锦没有跟七宝说过自己多有钱,毕竟说那些毫无意义。
事实上他拥有的东西,已经不能用钱来形容。因为根本是价值连城,甚至无价之宝。
所以之前才会眼睛都不眨的把那副宋徽宗的《秾芳诗帖》送给石琉。
所以也能将那副秘藏多年的《千里江山图》拿出来示人,并且可以豪气的付之一炬。
张制锦最知人心,也最知道以何种方法可以一击必中。
因此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对付石琉。
这消息像是给强劲的北风吹拂一般,在极快的数天之内,飞遍了大江南北。
每个人都知道京城内有个了不得的张侍郎大人,拥有着传世的《千里江山图》,而且不知为何发了疯,要当众在二十五日那天将其烧毁。
一时之间,天底下但凡能书会画的文人,也都跟着发了疯。
有人不顾一切地开始往京城而来,若是能在那名画给烧毁之前看上一眼,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细雨濛濛欲湿衣,在江南萧山脚下一座偏僻不为人知的小渔村内,有两名行脚客人下船之时,也正滔滔不绝地谈论这位张侍郎的惊世之举,同时感叹这幅名画真真的“遇人不淑”,居然要给无故烧毁。
但这位张大人素有贤名,怎么这次突然性情大变做这种离奇古怪之事,着实叫人不解。
两人走过之后,旁边湖畔,一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斗笠上的雨点如荷叶上的露珠般纷纷滑落。
半天后,这人蓦地站起身来,捶胸顿足,仰天长啸道:“天啊,真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暴殄天物,不择手段啊,世间为何有这样狠辣无情丧心病狂的人!”
与此同时,给他放下的那根鱼杆猛然抖动了一下,原来是鱼儿受惊之余竟上钩了。
——
静王府。
如今也该改称东宫了。
今日裴宣来至王府,为宫内禁军换防之事向静王亲自禀报。
赵雍在书房内接待了裴宣,虽然如今已经成为储君,但是静王赵雍依旧是先前身为闲散王爷时候的那样温和跟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之态。
“裴指挥使请坐了说话。”赵雍温声吩咐,探手示意。
裴宣谢恩,在他下手的圈椅上落座,说道:“臣是特来向殿下禀明,皇宫之中禁军调防详细的。”说着,便将几处改动以及人员的升降调换等,有条不紊地向着赵雍说明。
赵雍细细听罢,眼中流露赞叹之色,说道:“指挥使向来很得皇上器重,行事又缜密,我是极信任的。宫内防卫交给指挥使料理,孤很放心。”
裴宣欠身致谢。
赵雍说道:“其实孤今日特意请指挥使前来,倒不是专为皇宫内调防之事,我格外在意的,仍旧是关外管凌北余孽。”
裴宣道:“之前世子殿下带兵马司之人以及镇抚司缇骑配合,追缉之下确信这些贼人已经退回关外,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在京内兴风作浪。”
赵雍说道:“然而前些日子,张侍郎夫人在王府内给人白日掳劫之事……让孤很放心不下。”
那件事之后,裴宣向着静王给出的交代,是有人故意把七宝送到了永宁侯府,在他发现之时,本要通知张制锦,谁知对方偏偏赶到了,双方只不过是个误会。
这其中的微妙原因却也可以解释。
比如也许是管凌风、也许是别的什么有心之人故意如此,用以挑拨裴宣跟张制锦的关系。
毕竟现在是静王接手的非常时期,两位重臣之间若起龃龉,对时局极为不利。
所以虽然张制锦盛怒不已,赵雍这边儿反而温言劝说,让他稍安勿躁,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幸而七宝虽然从静王府到了永宁侯府,但却毫发无损。
而且假如此事是裴宣所为……他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这样转个圈子。
因为他若是想见七宝的话,总会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还好张制锦因一心在七宝的病上,到底不曾跟裴宣细较此事。
而在事发后,静王细想,认为此事或许并非管凌风等所为,毕竟那些逆贼心狠手辣,若连静王府都随意出入,那么就不仅只是掳走七宝这么简单了。
静王心里实则也怀疑一个人,那自然正是玉笙寒。
但是赵雍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张制锦。
之前他并没有如皇帝所愿,将玉笙寒置于死地,本以为没通过考验,皇帝定会雷霆震怒。
不料皇帝在得知他将玉笙寒休离之后,只是叹了口气。
“朕早料到你下不了这个狠手,事实上……”皇帝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望着静王道,“你这样倒也好。”
赵雍不懂。
皇帝说道:“朕当然希望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是,倘若太过六亲不认,也并非明君之象啊。”
假如赵雍为了顺利上位,不惜毒死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这样的行为,看来狭鄙且狠毒,虽然足够心狠铁腕,但到底少了些帝王的雍容气度。
太过决断,有干天和。
因此知道静王放走了玉笙寒,皇帝才是这般反应。
赵雍不知道自己一念之仁,却反而误打误撞,顺了皇帝之意。
但虽然如此,静王心中却仍是隐隐不安,仿佛自己那夜放走玉笙寒,是犯了一个错。
此刻面对裴宣,赵雍平复心绪,道:“裴指挥使,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宣道:“太子殿下请吩咐无妨。”
赵雍说道:“请你帮我寻一个人,要秘密行事,最好……连皇上也不能透露。我要知道她的行踪,以及她的所作所为。”
在跟赵雍商议完毕之后,裴宣退出了书房。
他跟随着王府的太监,缓步往外。
正过宝瓶门的时候,迎面却见女眷走来。
裴宣只瞟了一眼,就认出中间竟有周蘋,忙退后一步。
这会儿周蘋已经来到跟前儿,在她身后,是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小郡主。
裴宣依稀听到婴儿呀呀的声响,他克制着不肯抬眸。
只淡淡道:“参见侧妃。”
周蘋忽地止步:“裴指挥使。”
她转头看向裴宣。
已经记不清,上次见面是在哪里了……如今望着他清冷白皙的容色,一时之间竟然恍如隔世。
大概是因为七宝说的那些话,乱了自己的心神吧……周蘋自嘲一般笑笑。
“永宁侯,”周蘋定了定神,“我有一件事,想要当面请教。”
“侧妃娘娘有何事?”裴宣仍是垂着眼皮,波澜不惊。
周蘋看着他冷漠的脸色,在她记忆之中,她所想的,仍然是那个正月十五,在灯火阑珊之中,笑的温和浅浅的温润男子。
曾几何时,他慢慢地变成了现在这样锋芒锐利的样子?
但是周蘋知道,这一切的起因,追根究底在她。
在她下定决心那刻,就注定了跟那个曾经温润体贴的男子……形同陌路。
长指甲扣入掌心,周蘋吩咐乳娘:“到前头稍等片刻。”
给裴宣带路的那太监闻言,也很识趣地往旁边走开了数步。
周蘋才轻声说道:“我听说,之前七宝在这里失踪,后来是在永宁侯府上找到的?”
“是。”裴宣静静回答。
周蘋问道:“侯爷,我很不明白这是何故?”
“具体经过,我已经向着太子殿下禀明。侧妃娘娘若有不懂,只管去问。”
周蘋皱皱眉:“实不相瞒,我已经问过殿下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