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许若雪魂飞九天外!
她只觉得整个的人,整个的心,整个的魂,都暖暖的、酥酥的。她浑然忘却了世间的一切,只有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穿梭不停:这人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儿的亲爹!
神坛之顶,小道士持铜钱剑,起法开坛。他大念祷词。他年纪轻,中气足,四周又静。于是他的声音,远远传出,便连最外围的百姓,都隐约能听得见。
纵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百姓听来,只觉得这声音抑扬顿挫、清朗悦耳,只是听着,便觉得神圣*,就是了得。于是人人心中皆赞:“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于是便连官家也赞:“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可这声音,许若雪听不清,她心中直欢喜的要爆炸了,自然便再装不进别的东西。直到小道士起坛完毕,下了神坛,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她听到四周乍然而起的赞叹声、欢呼声,其中还夹着大姑娘、小媳妇的尖叫声。
这尖叫声听在许若雪耳中,让她觉得大不舒服。许若雪手往腰间一按,在想起血海剑已被太监拿去,于是许若雪大不爽。
哼,这个时候,本女侠就要“铮”地一声,拔出血海剑,冲天而起,挽出一朵惊艳的剑花,再大声喝道:“这是我的,是我的夫君,所有的女人,你们谁都不许在心里想,谁都不准多看。”
可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大宋天子,许若雪终按捺下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她嘟着嘴,轻轻地嘟噜了一句:“这是我的,是我的夫君!”
此后,许若雪便如疯魔了一般,每日里一大早,必去看普天大醮。
大醮虽然仪式众多、热闹非凡,可看得久了,自然也会觉得无味。可许若雪不管,只要这一天中,小道士能露下面,这就足够她兴奋一整天。
到了晚上,许若雪更是拉着柔儿和柳清妍,在那说个不停。虽然她的确是看不见两女,可没关系,手中冰凉的感觉总没错。虽然她的确是听不到两女在说什么,可没关系,两女听得到她在说什么便行。
于是每天晚上,柔儿和柳清妍只能万般无奈,苦着一张脸,听兴奋的许若雪啰嗦个不停。
不听不行啊,许若雪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妇,区区这点要求,她俩哪敢不从?
再说了,小道士可也是她俩的夫君。自己的夫君这么得意,她俩能不骄傲吗?
只是,听着许若雪细细的描述,柔儿和柳清妍心中对许若雪充满了艳羡。
她俩是魂体,纵是修为再高,也绝不敢靠近普天大醮!
二十天后,仪式达到了最*。
因为,今日请圣!
如第一天般,这一天,官家斋戒三天,沐浴更衣后,这才亲身前来。
可这一天,天气很不好。
天,阴阴的,似乎随时会下雨
于是连张天师都有些担心:今天要请圣啊!请圣时,若是下起了雨,这就,大不好看了。到时说什么的都会有。
小道士淡淡一笑:“无妨!”
子时。
神坛下,一千五百道士齐齐上阵,分成五组,在场中走罡步。场边再有一千五道士,聚精会神念经文。
而神坛之顶,小道士手持铜钱剑,也在走罡步,念经文。
之前二十日,他脸上都淡然洒脱,可这一刻,他脸上神情肃穆,显然尽全了力。
当鼓乐声,渐渐响至巅峰;当念经声,渐渐响至巅峰;当场中罡步,渐渐快至巅峰,所有人的心,渐渐悬到了巅峰!
关键一刻,即将来临!
终于,巅峰至!
一声齐响,鼓乐顿息;然后三千道士,齐齐拜下,以最虔诚的心,叩首、请神!
而神坛上,小道士忽地凝立,他闭目,张口,吐出一个字:“请!”
请!
请!
请!
然后,天开了!
天开了。原本阴沉沉的天,在这瞬间,乌云散尽!有光洒下,正正投在法场上。且,越来越亮!
然后空中,仙乐飘飘。
然后,神坛上肉眼可见,有金黄之气显现,且越来越盛。不多时,竟成一小片汪洋!
汪洋中,有金黄之气化出众仙神像,明灭聚散,源源不息!
这是,真,神,下,凡!
十万百姓、公卿贵族,竟皆,震撼至无以复加!
大宋天子嘴里呃呃了两声,他身子一晃,猛地抢上前去,扑在神坛下。他眼里双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他勉强跪好,恭恭敬敬地,九拜!
他是天子,是上天之子,所以他有权利接近神坛。而别的人,所有的人,包括杨后,只能原地跪下,恭恭敬敬地,九拜!
十万百姓皆跪,公卿贵族皆跪,大宋天子也跪,唯有一人独立!
小道士,独立神坛!
身边,金黄之气萦绕,神像明灭聚散!
小道士清楚,这一刻,便是他一生中最荣耀、最巅峰的一刻!
他自己无法超越,也再无人能超越!
……
普天大醮极是成功,前所未有,甚至空前绝后的成功!
官家狂喜,在宫中设宴,大宴三天。
这三天里,小道士风头之盛,甚至盖过了官家。
可小道士还是淡然!经过了那极至巅峰的一刻,世间再无荣耀,能打动得了他的道心。
欢宴之后,在官家和圣人的盛情挽留之下,小道士告辞离去。
出了宫,小道士谢绝了羽林军的护送,独自一人,融入吉了临安的街头。
看着身周的热闹,四周的繁华,小道士这一个多月来,始终飘荡在云端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站在临安的街头,小道士深吸了几口气。摊开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小道士说:“瞧,我不过也是肉身凡胎。我要真将自己当成了小神仙,那还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微笑着摇了摇头,小道士洒然离去。
行不了多远,面前一辆八抬大轿停下,然后一人掀帘出来,一拱手,恭敬说道:“小神仙,可否移步一诉?”
却是,权倾朝野、日益骄横的韩侂胄!
竟是韩侂胄!
茶楼里,静室中。
韩侂胄说道:“普天大醮上,小神仙的风范,实在是让韩某心折。韩某到那时才相信,小神仙真是活神仙。韩某敬服!”
小道士大吃一惊。韩侂胄手握军国大权,正值人生巅峰时刻,这世上怕只有官家,才值得他放下身段。他对自己这般讨好,意欲何为?
看不透,也不想去猜,小道士便淡淡地说道:“不敢,韩太傅谬赞了!”
韩侂胄正色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韩某与小神仙本无恩怨,但受空玄子所请,韩某确实曾有几次对小神仙不利。事到如今,韩某也大是后悔。”
韩侂胄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如今我大宋北伐在即,诸事极多。韩某身为平章军国事,主持一应大事,实在是无暇他顾。”
“为江山社稷计,韩某想与小神仙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两不相犯,彼此相敬!”
小道士大惊,韩侂胄原来打得是这主意。他竟是来求和的,他竟是放下身段,主动求和!
小道士不置可否,问:“哦,那以后应如何?”
韩侂胄双手举杯:“韩某以茶谢罪,为以前的事,向小神仙赔罪。以后,韩某绝不会再冒犯小神仙,也请小神仙不要对付韩某。”
“再且,小神仙与空玄子的事,韩某定不会再插手。若是空玄子不幸死在小神仙手中,韩某也绝不会存心报复。”
小道士不动声色:“贫道要如何信你?”
“小神仙饮了此茶后,韩某愿指天为誓,发下毒誓。当然,也请小神仙,给韩某一个誓言。”
小道士犹豫了。
韩侂胄本来就信道,不然,不会对空玄子深信不疑。而这次普天大醮,自己大展神威,请动真神下凡,这让韩侂胄从心底里感到害怕。他怕自己使出仙术,诛杀他!他现在正是人生巅峰之时,哪舍得死?
所以,他不惜放下身段,主动求和。
这次求和,便是韩侂胄最后的努力!所以他付出了最大的诚意,不惜端茶谢罪,不惜指天为誓。他对自己深存敬畏,若是自己愿意和解,他定不敢再对付自己,此后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若是自己咽不下一口气,韩侂胄此时自然不能做什么。任他权势如可滔天,可小道士此时正如日中天。他当街邀请,现在四门大开,他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狙杀风头正盛的小神仙。但此后嘞,只要一出这茶楼,韩侂胄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彻底毁灭自己。不然,他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
那么,自己该不该接受,韩侂胄的求和?
想了一下后,小道士心中一叹。
他该怎么做?
于公来讲,此时北伐在即,韩侂胄正主持大局,若是自己与他死斗,怕真会坏了大事。
于私来讲,韩侂胄真若不顾一切,拼起命来,自己还真的极可能干不过他!
可韩侂胄三番五次,差一点点便置自己于死地。若就这么握手言和,他岂不是毫发无损,而自己却吃了大亏。
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一时,小道士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