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雪身化长剑。剑尖,就是血海剑;剑身,就是她自己。
她倾尽所有,全力一剑!
月夜下,蓦地亮起一道惊鸿。
惊鸿飞过,两旁大树齐齐弯头。惊鸿飞过,无知无觉的恶鬼都齐齐一避。
虽然明知道这女人看不见自己,可大将军这一刻,只觉得这一剑就是向他斩来。剑还未至,他便觉毛骨悚然。
想着未想,大将军往左一避。等剑飞过时,他才发现,这一剑的落点处离他刚刚所在,差了足足两丈。
大将军怒了!
自反了这朝廷以后,他以为自己心中再没了恐惧。哪怕当年临死前,他都是哈哈大笑着,边笑边杀,杀得官兵尽皆胆寒。直到一刀断了那叛贼的头后,他才从容挥刀自尽。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会怕的。于是他怒。
怒极的大将军啊啊大叫,从身上猛力一抽,抽出一支黑矛。他厉吼一声,那矛电身而至。
许若雪听各身后厉啸,想都不想,血海剑往后一点。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向她压来。许若雪身子借力飞起,落地后却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
再不管耽搁,许若雪飞身就走。可她四面已尽是鬼兵,想走,哪那么容易。
生死关头,许若雪身法发挥到极致,剑法发挥到极致。她游走不定,一沾即走,不敢在某个地方有丝毫停留,手中的长剑更是舞得泼水不进。
这般全力施为,她能撑的了多久?不过片刻,许若雪便觉得自己浑身经脉欲裂,再几十个呼吸后,她的身法已不再灵动如鱼,她的剑光已断断续续。
坚持,坚持!她在心中大喊。
可她,终坚持不住。
许若雪看不到,却知道,自己已经身陷重围。而那个大将军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狞笑着,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许若雪苦笑,夫君啊!就算是死,为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只希望,你能来得及抱一下自己。就只需,轻轻的抱一下。
怀着这强烈的意愿,许若雪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大叫,然后,她不管不顾,挤出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她向前,埋头撞去。
身上,火光一闪,最后一张辟邪符,用完了!
可接着,她就撞在了一个恶鬼身上。
恶鬼身上极致的阴寒,几乎是瞬间,就冰冻了许若雪的身子。如石头般,她重重落地!
她大恐,回头,正看到,虚空中出现了一柄巨斧。巨斧如山,向她劈来!
我去啊,自己这副花容月貌,这下怕是会劈得稀巴烂。该死,那不是会吓到夫君?生死的瞬间,许若雪这般想到。
……
小道士在等着,他屏气凝息,全神贯注地去捕捉后方的每一点滴动静。
他的心极是焦灼,灼如火烧。他不只一次地后悔过,不该提出这个方案。
身为男子,身为丈夫,他怎能让一个女子,怎能让自己的妻子,去冒如此大险!
若非守真子阻止,小道士都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管它后事如何,先见到自己的妻子再说。
终于,后方传出声响。
小道士大喜,他再呆不住,急急地奔去。
然后,他目眦尽裂!
许若雪,竟已深陷重围,竟已被鬼兵,重重包围!那大将军,就在她身左两尺处,手持巨斧,正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猫儿在看,落在了自己爪中的老鼠。
小道士头脑一热,等反应过来时,他已冲了出去。
他拼命地冲着,可已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看到,一声不甘的大叫后,许若雪的身子如箭般向这边埋头刺来。
他看到,许若雪一头撞在了一个鬼兵身上。辟邪符自燃,一道白光闪现,那鬼兵浑身乱颤,颓然倒地。
可紧接着,她再撞在了,另一个鬼兵身上。
事出突然,那鬼兵手中的大刀高高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身子便已被撞开。可同时,许若雪已被阴气所侵,如一块石头般,落地!
而她身后,大将军终于等到了万分期待的机会。他怒吼一声,像头狂怒的公牛猛地一冲,手中的巨斧迎头斩下!
这一下,许若雪再无可能避过!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手中的驱鬼符,飞出!
符飞出,可他和许若雪之间,却隔着,整整五个鬼兵!
时间,似乎停滞,小道士的眼死死地盯着,那飞出去的符。
那符,从第一个鬼兵的耳边穿过,从第三个鬼兵的手肘间穿过,从第五个鬼兵的脖颈旁穿过,那符竟然,神乎其乎、完全不可思议地,越过了挡在他和许若雪之间的,整整五个鬼兵,正正地击在,大将军的左肩上!
这一击,妙至毫巅!
大将军鬼术精深,这张灵符击在任何要害上,都只能轻伤他,绝对不能重伤他。可那样又有何用?那柄巨斧必然还会像砸西瓜,将许若雪的脑袋,砸得破碎。
可击在左肩这等发力所在,大将军一吃痛,不由自主地手就是一偏,那巨斧,就擦着许若雪的耳朵劈去。
许若雪就觉得脸上剧痛,像是被人狠狠地给扇了一个耳光。然后她耳边轰然剧响,那溅起的泥土如石子般,砸得她几欲晕厥!
她落地,却滚入一个巨坑中。大将军一斧,竟生生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能装得下她的巨坑。这一击之威,竟至如此!
可这一击怎会落偏,不可能的啊?
许若雪正疑惑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大喝声。
是夫君!原来是夫君救了自己。
真好啊,夫君又一次救了自己。
哪怕许若雪是绝世女侠,可也有少女情怀是诗的时候。曾几何时,许若雪感叹道,自己剑法如此高明,英雄救美的滋味,今生自己怕是再没机会品尝了。
可没想到,在身处绝境时,这世上还真有男子救了自己,还救了一次又一次。
夫君,许若雪喃喃叫道,今生遇见你,真好!
这一击,极好!小道士狂喜。这时,他无比地感谢那懒得出奇,却严苛的变态的师父。
一击落空,大将军怒极,他举起巨斧,正要再次劈下,将那女人分成两截。可这时,他听到一声大喝:“李猪儿,你个蠢猪。”
“李猪儿”,这个名字让大将军愣了愣,然后他才想起,这正是自己的名字。
自当年起兵后,有多少年,没人再敢叫这个名字,这个代表着耻辱和卑贱的名字。
瞬间,大将军发狂的脑袋彻底地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仰天一声咆哮,舍去了就躺在脚下,已全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他迈开大步,腾腾腾地向小道士杀去。他发誓,一定要将这该死的家伙碎尸万段,再让他受尽无止尽的奴役!
感谢你,你这头蠢猪!小道士狂喜。
毫不保留,小道士腰间的灵符像不要钱似地,如飞镖般飞去。那五个鬼兵连鬼叫都来不及,便彻底魂飞魄散。
一人一鬼,短兵相接!
小道士口中默念缚神咒,浑身内力疯狂地输入三清铃之中。三清铃自然一响,“叮”的一声,大将军那高高跃起的身子就是一僵。
小道士狂吼一声,右手铜钱剑拼尽全力地,狠狠一刺,正刺中大将军的胸口。
小道士大喜,然后,脸色大变!
铜钱剑竟是,刺不进!大将军身上的甲胄,竟如真的甲胄,铜钱剑都弯成了半月,却刺不进哪怕一分一毫。
大将军狞笑一声,手中的巨斧迎头斩下!
小道士应变神速,脚用力地在那两根粗大的腿上一蹬,身子猛地往后一窜。
那柄巨斧,正正地斩在小道士两腿中间,距那不文之物,不过数寸。
小道士都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他就地一个翻滚。还没待起身,手就往腰间一抹,两张驱鬼符飞去。
一张驱鬼符,正中大将军胸口,被甲胄挡住,竟丝毫不起作用。另一张驱鬼符,正中大将军额头,却只是让他脑袋晃了一晃,那手中的巨斧依然,拦腰斩来。
小道士身子急退,未曾想,那巨斧一个变招, 竟变扫变刺。好在小道士这段时日以来,跟随许若雪苦练青城剑法,剑法已有小成,情急之下,用了一个挑字诀,再借力卸力。
那巨斧贴着他的身子刺过,刮起的大风,竟让小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他手中的铜钱剑更是承受不了那等巨力,竟直接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大将军大笑,大步追来。小道士闪电般地取出身后的拷鬼棒,化为长鞭,拼命地一鞭接一鞭打去,打得都是大将军眉眼处。
大将军虽然力大无穷,但这手脚的灵活却差了一些。一不小心眼睛处就挨上了几鞭,直疼得他啊啊惨叫,眼睛都睁不开。他无奈,只得停住脚步,以巨斧遮住双眼。
小道士这才稳住身子, 正要去捡铜钱剑,就听一声大叫“给”,铜钱剑被太一子丢来。
一人一鬼的这几下招手,兔起鹘落,奇快无比。这会儿,守真子等才赶到。
被这几下打得生痛,大将军发狂发热的脑袋才清醒了过来,他以斧护身,抽身后退,大喝道:”围!“
只一个字,只一声令,闻到生人气息,本就飞速赶来的众鬼兵,立即就地结成六人小阵,四面八方地围杀过来。
形势,顿时逆转!
大将军不住后退,在他身前,已有了数组鬼兵;在他身后,无数的鬼兵正乌压压地杀来。
而小道士几人的身前左右,又有数组鬼兵,正迅速围来。
不过几个呼吸间,几人已陷入了,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