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晌午,九宵宫更是冷清,只见道门大开,却空无一人。
忽然,道观中竟蓦地响起了马蹄声,只听一人朗声叫道:“天一子求见守真道人!”
这声音乍起,一行数人匆匆出来,当先的,正是李大人。
李大人一见小道士,眼睛一眯:“果真是你,天一子。”
小道士下马,笑道:“贫道听闻守真道人前去应天府除鬼,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我天一子?贫道今日策马前来,想再与守真师兄并肩作战,共同除掉此祸患,还乡民一个安宁!”
李大人拍手赞道:“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小道士。此等英雄,可当楷模。某必定上表朝廷,颁下嘉奖,以为激励。”
小道士大喜:“多谢大人厚爱。”
李大人说道:“应天府路途遥远,某就差几个衙役,随道长前去,以策安全。”
小道士摇头:“大人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有马,马速甚快,还能赶上守真师兄。大人请放心,贫道既然出现在此,那就必然会现身应天府。”
李大人点头:“这个说得倒是。道长,请。”
一行人进了侧室。悟真子跺脚叹道:“天一子,你,你好不懂事。应天府那极是凶险,你何苦去趟那滩浑水,没得误了自己的性命!”
小道士正色说道:“悟真师兄,正因为凶险,所以贫道才必须得去。贫道若不去,守真师兄等必死无疑。贫道若去了,大家或可挣得一丝生机。”
悟真子看着他,眼圈一红,眼泪都险些掉下来。
他仰天长叹,连叫了三声“好”后,含泪说道:“天一子,你的这份恩情,我神宵派记下了!”
说完,他怒视李大人:“大人,这下你总该称心如意了吧!”
李大人装作没听懂悟真子话里的意思。神宵派在朝野中久富盛名,他此次忽然出手,虽然打了九宵宫一个措手不及,但等神宵派反应过来后,必然会有回报。虽然他不怕,可也是个*烦。
既然此次目的已经全部达到,李大人自然见好就收。当下说道:“九宵宫里有守真道长那等悲天悯人的道士在,自然不会是作奸犯科、藏污纳垢的场所,之前私刻度牒、霸占民田等事必然就是假的。某这就回府衙,三日之内,必还九宵宫一个清白!”
悟真子叹道:“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李大人告辞离去,临走前却留下了捕快数名。
悟真子问:“天一子,应天府那边必然凶险万分,有什么要我九宵宫做的,尽敢吩咐,我等必然效力。”
小道士说道:“贫道正有一事相求。贫道想借贵地办一场法会,好为之后的恶战做准备。”
悟真子应道:“这是自然。贫道这就前往州府,请他们放了羁押的道士。时间紧迫,法会后日就开。这两天,还请道友调养下身心。”
说完悟真子匆匆离去。
静室里,小道士取出最后一粒玄阳丹,吞服下后闭目行功。静坐两个时辰后,他出了静室。
当日悟玄师叔曾说,八粒玄阳丹服完之后,可恢复七成功力。现在小道士细细感知了下,比预估的要好一点,大概八成左右。
此时每多一分实力,便是多一分保命的本钱。所以小道士连许若雪都不见,稍微休息了后,继续用功。
九宵宫是神宵派嫡传,功法传自创派祖师爷王文卿。天一子所学的五雷天心正法,与九宵宫所传的,并无多大差异。但九宵宫内,另藏有神宵派另一祖师林灵素亲笔手书的《神霄天坛玉书》。这个,却是连天云真人都未曾看过的。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小道士边研习此书,边参修紫府雷法。
第三天,近子时,悟真子亲自来请,小道士才离开静室,去主持法会。
一路行去,小道士见之前人烟稀少的九宵宫,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象。
来到神坛那,场地布置极是简陋,毕竟才区区一天时间,门面功夫自然顾不上了。但场地虽简,神坛上放着的,却无一不是上等的法器。
九宵宫毕竟是神宵派的嫡传,百年积累,非同小可。守真子平日威望极高,此次为了九宵宫存亡,竟被逼的前去送死。九宵宫众人,无不气愤填膺。这股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将压箱底的宝贝全拿了出来,就是要让那该死的李狗官和一众百姓,见识下九宵宫的底蕴!
别的法器都好说,神案前放着的那支玉笔,却是让小道士大吃一惊。那玉笔通体乳白,毫无杂质,笔头还微雕有镇邪神兽麒麟,栩栩如生。让小道士大惊失色的是,这玉笔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息。那气息灵动活泼又醇正浓厚,感觉竟与激发灵符时,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灵气大是神似。
悟真子说道:“这是我九宵宫的镇宫之宝,名唤永佑笔。是先帝徽宗御赐,后一直被祖师爷随身使用,再被我九宵宫供奉至今。用此符画符,画出灵符的机率大增,实在是件神物!”
哪怕以小道士的淡然,听了此言,也不禁大是艳羡。他师父天云真人酷爱搜集法器,耗尽一生所得到的诸般法器中,以铜钱剑品质最佳。可铜钱剑与永佑笔相比,竟也大是不如!
法会开始。
神宵派果然不负其盛名,九宵宫的道士对斋醮科仪纯熟之极,念经声丝毫不差,走禹步丝毫不乱。围观的众百姓见了,渐渐神色肃穆,连一直莫名微笑的李大人也肃立默祷。
这场法会虽然仪式繁多,但作用其实只有一个:请神。
正因简单,所以神效非凡。虽然没有像上次三台观法会那般,请出神像显灵,但在小道士法眼中,空中隐有金光闪烁。
见时机成熟,小道士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祝告完,取五十年份的朱砂,以雄鸡血并雄黄调和成汁。再取永佑笔,一口气连画三十六张符,直至精力耗尽,方才停笔。
将符篆并诸般法器供于神坛前,便见金光微闪,慢慢融入符篆和法器之中。
待念经声停歇,悟真子上前挑出几张符篆感知后,大喜说道:“竟张张都是灵符。虽然有永佑笔相助,但道友这般本事,啧啧,我们这般老家伙真是白活了几十年,了不得,了不得啊!”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心中感叹这永佑笔的确可称神物。以往他画符时,内力灌注进朱笔时必有所滞涩。而手握永佑笔,内力在笔中竟如臂所指。非但如此,内力注入符篆后,所化成的法力中竟能凭空多出几分灵气。以此笔画符,画出灵符的机率果然大增!
符画好了,法器的法力也补充好了,小道士本以为法会会到此结束,却不想悟真子一声大喝:“请祖师爷灵位!”
旁边的老道士见小道士疑惑,低声解释道:“九宵宫规矩,法会的最后必会供奉上祖师爷灵位。”
有中年道士一名,在两名小道童的随侍下,手捧神宵派祖师爷王文卿的灵位上前,悟真子恭恭敬敬地接过,将灵位供于神坛前,再下拜,行稽首大礼。下面众道士纷纷拜倒。小道士所在的天一派也算是神宵派的分支,自然也不例外。
一叩后,头抵于地时,悟真子忽然大叫:“祖师爷!”声音极是悲愤。
再叩后,再叫,语带已带哭音。
九叩后,悟真子已泣不成声。
堂下众道士,哭声一片。
神宵派素来受人敬仰,九宵宫立宫百十年,何曾如这次般,受过这般屈辱!竟连仅次于方丈的监院,守真子都被逼得前去送死。此时面对祖师爷的灵位,众道士谁不羞愧难当!
面对此情此景,罪魁祸首李大人不禁脸色阴沉,叫衙役上前,用身子遮住了自己。
勉强收住哭声后,悟真子盘膝大喝:“念雷法修炼总诀。”
众道士盘膝坐下,大声念道:
吾法修炼大不同,身内身外两周天。
存神祖气归肝宫,九周木得气乃盛。
木生运行至绛宫,三周心火乃旺盛。
先教阳生庶阴生,火生土来土生金。
……
这两日,小道士苦读《神霄天坛玉书》,苦修紫府雷法,正当痴迷之时。而此刻,耳边,是熟悉的雷法修炼口诀;眼前,是神宵派祖师王文卿的灵位;身旁,还有神灵之气萦绕未去。于是恍惚中,小道士心中所有关于雷法的领悟,都一忽儿地涌上心头。
不由自主地,小道士起身,左手左雷局,右手铜钱剑,脚下走集神罡,口中念五雷神咒,依法召唤起神雷。
有道士大奇,正想出声喝止,却听悟真子念口诀的声音蓦地加大,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大声念了起来。
再一次,小道士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他似看非看,隐约觉得,祖师爷的灵位上有泛起金光,神坛上的三清神像上有泛起金光。整个九宵宫中也有一种力量在渐渐弥漫,那应是供奉之力。当供奉之力融合了神灵之气后,九宵宫的上空似有什么在躁动、在凝聚,在等待爆发!
水到渠成时,小道士左手画五雷总摄符,口中大叱“急急如雷霆律令”。
他话音刚落,空中传出,一声雷鸣!
一声轰然雷鸣!
一声震耳欲聋,声传十里的,轰然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