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妻而逃,这四个字一说出口,正堂中众人,身子便是齐齐一抖!
哈哈,哈哈,许掌门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我许某人英雄一世,英雄了一世啊,到头来,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的欺负、如此的羞辱!好,好啊!”
“弃妻而逃,我的女儿啊,你该怎么办?雪儿啊,你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说着,这个江湖中一等一门派的掌门人,竟然如小女人般,双手捂脸,蹲在地上,竟是当众哭了起来。
正堂中一片死寂,空气中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众人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而在这座山中,还蕴藏着奔腾的岩浆,只待即刻迸发出来,然后,毁天灭地!
这般毁灭前的宁静,让人几欲窒息。许夫人和郑小娘子想安慰下许掌门,可张嘴数次,终不敢开口。就连许掌门的独子,那七、八岁的小孩,也一动不动,哪怕害怕至极,也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许掌门终是英雄人物,在悲痛了片刻后,终站起身来。
脸上犹有泪痕,许掌门闭上眼,再睁开眼,眼里,是无穷的怒意和无尽的杀气。
“传我掌门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得令!”厅中众人,包括数位长老,都躬身应道。
“至今日起,我青城剑派全力追拿那畜生。此事务须秘密进行,万不可泄露风声,以损我剑派名誉。待捉到那畜生后,直接,”许掌门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如冷洌的寒风刮过正厅,带着无尽的肃杀。
风暴,终形成;火山,将爆发!
厅中众人齐齐躬身:“谨遵掌门号令!”
在场男儿,无一人有异议。
堂堂青城剑派掌门的千金,竟在拜堂之后,就被丈夫抛弃。这种奇耻大辱,羞辱的岂止是许若雪和许掌门,自然包括青城剑派的所有人!
这哪止是打了他们的脸,简直是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啊!
江湖中人最重脸面,这种耻辱,没得说了,只能用命来还。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所以,格杀勿论这四字一出,在场众人个个精神大振,心中暗暗发狠:“一剑杀了他,岂不太便宜他,那必须得千刀万剐!”
只有许夫人和郑小娘子神色大变,脸色惨白,可被厅中如有实质的杀气一逼,她们哪敢出言反对?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谁敢杀我夫君?”
小门外,有许若雪,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嫁衣,款款而来。手里,提着血海剑。
她淡然扫视一圈,没见到要找的人,也不动怒,站在许掌门面前,淡淡地问:“爹爹,我的夫君嘞?为妻还在等着,和他洞房嘞?”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吭声。
许若雪一声轻叹。
轻叹声落,这心硬似铁,杀人如跳舞的女侠,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呵呵,原来还没洞房,我就被自己的夫君,给抛弃了!”
“为什么嘞,我的夫君,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厅中,死一般的静。只有外面那喜庆的热闹声,隐隐传来。
“夫君,你若不爱我,何必轻薄我?若不想成亲,又何苦答应?若想逃婚,又何需拜堂亲迎?夫君,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自然,没人回答她。
许若雪再一声轻叹,掷剑于地,然后,跪下。
她着凤冠、披嫁衣,跪于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她起身,持剑,淡淡地说:“爹爹,请恕女儿不孝!”
厅中众人齐齐大震,郑小娘子和许夫人再忍不住,捂着脸痛哭。
许若雪最后深深地看了许掌门一眼,转身,离去。
她一身嫁衣,却手持利剑。她步子轻盈,却透着股,绝不能被遮挡的坚定!
许掌门嘶声叫道:“我的儿,你想干嘛,你要干嘛?”
许若雪头也不回,淡淡答道:“自然是一剑杀了那负心人,然后在他尸首前,挥剑自刎!”
许掌门大喝:“不许去!”
他一个闪身,从一名亲传弟子腰间夺过长剑,横剑挡在门前。
许若雪停住脚步,看着许掌门:“爹爹啊,你能挡得住女儿吗?”
许掌门缓缓拔出长剑:“你想去,行,从我的尸身上跨过去。”
许若雪轻点头,“铮”一声,血海剑出鞘:“爹爹,请恕女儿放肆!”
见她真敢拔剑,许掌门瞬间老泪纵横:“女儿啊,你我父女,真要刀剑相残?”
许若雪叹道:“是啊,何必嘞。”
她收剑回鞘,淡淡说道:“爹爹糊涂了。女儿的性子,爹爹是知道的。爹爹拦得了女儿一时,还能拦得住女儿一世?”
“女儿这多活一天,就生不如死地多过一天,还不如早死早解脱,好投胎到,”她回头看了郑夫人一眼:“好投胎到,娘,的肚子里,也好早点长大,从此再不舞刀弄剑,一心一意地侍奉爹爹。”
许掌门心中剧震,终掷剑于地,避到一边。脸上,泪如泉涌。
许若雪深一万福,道了声:“女儿别了。”
她提步,就要跨了这门。
正这时,门外忽地窜进来六条人影。
是青城六剑。
六剑眼睛血红,神色憔悴至极,明显几日几夜未曾合过眼。一进来后,话不多说,直直跪倒在地,正正拦住路。
许若雪眉尖一挑:“你们六人,拦得住我吗?”
剑一“嘭”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待抬起头时,额头青紫一片,他哽咽着说道:“我等六个罪孽深重,自知死不足惜。大姐大要杀便杀,我等绝不皱下眉头。只是请大姐大暂且留下其中一人狗命,将事情解说明白,以免生了天大的误会。”
许掌门怒道:“这事跟你们六个有什么关系?还不从实招来。”
剑一哪敢再迟疑,当下说道:“大姑爷,”
他刚说了这三个字,就被许若雪打断,许若雪冷声说道:“叫什么大姑爷,他都是要死的人了,叫他死道士吧。”
“是,小道士本是真心要与大姐大成亲,绝无一丝一毫别的念头。只是,”说到这,他看了眼许若雪,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只是前些天,大姐大跑到小道士房间,对他说了些很是过分的话,立了四条更是过分的规矩。小道士就,就害怕了!”
众人大惊,齐齐看向许若雪。
许若雪更是如遭雷击,这些时日里隐隐的担心,竟在这一刻,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
许掌门恨铁不成钢,捶胸痛叫:“雪儿啊雪儿,为父一再跟你说,要你做大家闺秀,要端庄娴雅、知书达礼,你,你,哎!”
许若雪脸色惨白如纸,她大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只是想狠狠地吓唬下那死道士。我说的那些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大宋朝可能会有那样的悍妇吗?敢立下那般规矩。那死道士聪明的很,他绝计是不会信的。是的,他绝不会真的相信。”
剑一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等嘴贱惹得祸。小道士本来是半信不信的,他就买了些酒过来套我们的话。可,可我们六个喝醉了后,管不住自己的嘴,胡说八道了一大通。结果,结果小道士就真的信了。这事就,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许掌门气得直欲吐血,他哆嗦着手指向青城六剑:“好,你们六个做得好事!都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就不会向我禀告一下啊。”
剑一磕了个响头:“我等六个也自知闯下了大祸,心里怕极,不敢向掌门禀告。于是情急之下,就想了个下贱的办法。我们去跟小道士说,掌门已经知道了这事,如果他实在不愿娶大姐大,就,就改将,将郑小娘子嫁给他。”
众人大哗,齐齐看向郑小娘子。郑小娘子羞极,头死死地低下,脸涨得通红。
许若雪惨笑:“是,我是有错,可,可我跟他也是共过生死、同过患难。他不愿娶我,却愿娶她。呵呵,好,很好!”
剑一涩声说道:“我,我等说的,不是娶妻,是,是纳妾,是纳郑小娘子为妾。”
这话,石破天惊,惊得那般羞涩的郑小娘子都跳了起来,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生平最大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叫道:“我,我去给他作妾?”
那五剑齐齐地将头顶到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给埋起来,只有剑一无从逃避,哭丧着脸说道:“不止是这个,我等还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总之就是让小道士相信了,只要他肯拜堂成亲,权财色他都会有,天下的好事他都会占完。”
众人目瞪口呆,再无话可说。只觉这事之奇、之诡,简直是,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许掌门长叹一声,苦笑道:“这就是了。小道士定然是在拜堂时发现了端倪,误会我和雪儿欺骗他。这一怒之下,就用了个计跑了。”
“雪儿,”许掌门劝道:“这事既然事出有因,里面有着诸多误会,还请雪儿暂且放下此事。待爹爹我找到那小道士后,将他带回来,你再好好地教训他。”
想了想,许若雪坚定地摇了摇头:“爹爹,我意已决,您莫再劝我。”
“就算我有错在先,就算中间是有着种种误会,可那死道士也万万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一跑了之!”
“难道他就不想想,还没洞房就被夫君抛弃的我,怎么会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难道他就不知道,他那般做,就是在逼我去死!”
“爹爹,请见谅,女儿必须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他的回答能让女儿满意,女儿自会带他回来,向爹爹请罪。”
“若他的回答不能让女儿满意,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说完,许若雪再不迟疑,一身嫁衣,手持长剑,几个晃身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