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天佑笔,小道士闭目凝神。当心静下来后,手中笔走龙蛇。
画符完毕,小道士手一挥,数张符篆飞出,瞬息间便在李家小哥身前布下一个破邪阵。这一手,顿时引起一阵惊呼。
左手紫微诀,脚踏南斗罡,口诵破邪咒,铜钱剑凝神一引,李家小哥身上蚀骨销魂的阴气立即消散。肉眼可见的,他脸上原本的青白中,渐渐多了一丝血色。
这两日内为了救这独子,李财主看过名医,问过高僧,求过道士,都无能为力。他本已彻底绝望,之所以求上小道士,不过是如溺水之人,抓到什么便都是救命稻草。而现在,亲眼看到独子的脸色大是好转,原本微弱至极的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李财主激动的浑身发抖,嘴巴哆嗦个不停。
他最宠爱的小妾见了李财主这模样,误以为小哥情况不妙,扯开嗓子就是哀嚎。才哭了一声,“啪”地一下,脸上已是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李财主眼睛通红、一脸狰狞地瞪着她,压低了声音吼道:“哭什么丧,要是扰了仙长施法,老子生生活撕了你。”
阴邪即除,别的便好说。小道士连聚阳阵都懒得布,直接一张聚阳灵符贴在李家小哥额头上,再手掐剑诀,运起内力,按张天师所授,依北斗七星的方位,在李家小哥身上轻点七下,然后口中清叱一声:“起!”
这声刚落,李家小哥猛地睁开了眼,放声就是大哭。哭声洪亮,中气十足,哪还有半分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模样。
李财主大惊,跳了起来,手指着独子,嘴里“啊啊”叫了两声,忽然放声大哭。
小道士淡淡一笑,施施然地坐回神案后。
目睹这神乎其神的一幕,在场的百姓无不目瞪口呆。一时“小神仙”“小神仙”的叫声,此起彼伏。
天玄子暗暗向小道士竖了根大拇指,上前扶起李财主。李财主口中自是千恩万谢。
却有一人在下面叫道:“李财主,你方才可是说得明白,若能救你小儿,你愿奉上一半家财。这话,大伙儿可是听得分明,是也不是?”
众百姓一听,立时起哄,说道“是”。
有人说道:“你奉献出的全部资财,仙长他们可是分文不取,都是拿来赈灾的。李财主,你这次做了这么大的好事,老天爷定会保佑你家小哥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李财主听了,脸上就是一阵尴尬。他咬了咬牙,叫着:“我,我说话算数。我捐铜钱一千贯。”
这话一说,下面嘘声一片:“街坊邻居的,你李家有多少钱财,大伙难道不知?不说家财万贯,七八千贯总是有的。说好了一半,可就得一半?”
“是啊,这可是救街坊们的急,若是你敢小气,哼,你李家以后就别在西街呆了。”
李财主额头冷汗滚下,他哭丧着脸说道:“我,我出一千五百贯。这已是我李家能拿出的全部钱财,再多的话,就要卖地卖房子了。”
可众乡邻还是不听。见一时群情激愤,小道士起身,喝道:“乡亲们,且听贫道一言。即是作慈善行好事,尽心尽力便可。真逼得人贩卖祖业,未免就过了。李家即有慈悲之心,愿慷慨解囊,还请乡亲们也有慈悲之心,不要逼迫过甚。”
见“小神仙”出了面,乡邻并不再鼓噪。场中渐渐安静下来。
“仙长果真是,有神仙手段,更有神仙心肠啊!”身后一人鼓掌笑道。
小道士回身一看,却是李知州,带着一群官员。
小道士一拱手:“府台大人过奖了,分内之事而已。”
李知州身后一官员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附耳对李知州说了一番话。李知州大惊,上前正色施礼道:“原来竟是特赐红玉牙牌,可出入内廷的天一道长。京城遍传小神仙仙术神妙,可起死回生,某现在信矣!”
小道士淡淡说道:“不敢!”
李知州笑眯眯地说道:“京城无数贵人,苦求小神仙的神符而不可得。小神仙既然仙驾光临我建康城,某愿出重金,求购神符数张。”
小道士点头:“这个却无妨。明日晚间,贫道会设坛请神,画灵符三张。到时府台大人可派人来取。至于钱财,府台大人用在此处即可,也算是为自己积积功德。”
李知州赞道:“小神仙果真是神仙风范。即如此,某出铜钱四十贯,以表寸心。”
他身后一官员立即大声喊道:“府台大人出铜钱四十贯,求取小神仙神符三张,所出资财,尽数用在此次救济之中。府台大人爱民如子,小神仙慈善为怀,当为我辈之楷模!”
这话一说,众百姓大喜,连连道谢。看小道士时,眼里更是热切!
开玩笑啊,三张神符,值铜钱四十贯,四十贯啊!
我去,这等神符现在可是免费送。要不,留下来不用,拿来卖钱?
一连五天,小道士都在东街这画符救人。
阴气所侵从而引发身体不当,处理这种事,正是符篆所长。更何况小道士得天佑笔相助,画出的符极有灵效。那真真是,一符即出,神效即见。几日间也不知救了多少人。
有画符救人,再有卖符所得银钱用于恤贫。于是浩劫过后,建康城中的普通百姓,竟是损失极轻。
“小神仙”的声名,自然因此如沸如腾。城中有不少百姓深感其恩,为他立了长生牌,每日里焚香祈福。
一连数日竭尽全力,小道士纵是修为精深,也消受不得。于是一待城中诸事妥当,他立即远离建康城,躲到了山中。
星夜。
“来,给。”天玄子丢过一壶酒。
小道士接过,灌了一大口:“知己,你怎么来了?”
“看你饿死了没?”天玄子看了看四周,叹道:“一顶帷帐,一个铁锅,一包肉干,就这样,你在这呆了整整三天?”
小道士笑道:“我风餐露宿惯了,哪像你,要美食、要美酒、要美居,一切用具务得精美。”
天玄子反驳道:“是啊,你这里是没美食美酒美居,可你有美人。皇族第一美人哦,双修哦。”
小道士讪笑道:“我这些天阳气亏损的厉害,有些事是不敢做的。每天夜里,也不过就是聊会天,然后各自修炼。”
天玄子银笑道:“三个绝色美人哦,就你这至阳之体,能憋得住?”
小道士晒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
“我怎样?”天玄子怒了:“我可还是纯阳之身!”
小道士讶道:“啊,不会吧,知己,你生得这般俊俏,难道都不得女子喜欢?”
天玄子怒道:“哼,愿意对我自荐枕席的女子多的是,只是我一心向道,不耐烦自己陷入那些情情爱爱之中,无法自拨。”
小道士叹道:“知己说得也是,这情爱啊,可是这世间最喜人之物,可也是这世间最害人之物。若是可以,不沾惹也好。”
天玄子默然。
想到一事,小道士用手捅了捅他的肩,贼兮兮地问:“知己,说句真心话,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你心动?”
一听这话,天玄子脸上忽然闪过一阵慌张,然后他说道:“没有,一个都没。”
小道士指着他,哈哈笑道:“看你表情便知定是假的。我想想,定然是有一个女子曾让你很是心动。但因为种种原因,你不能与她在一起,所以你干脆不再牵扯进情爱中,免得自己再伤心。”
“知己,我说的对不对?”
天玄子奇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竟然点头,说了个字“对”!
“啊!”小道士大惊:“我随便猜得,这样也行?不错啊,难得啊,能让你动心的女子,却是什么模样?”
天玄子仰望星空,不知在想什么。就在小道士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幽幽地说道:“那是我的一场劫难,一场命中注定会出现,并且会纠缠一生的劫难!”
“天一子,自小我便立下了宏愿,要成为当世最出色的道士。从那时起,我便刻意地摒弃了所有的欲念,一心修道。”
“孔子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所以我对女子,向来抱有一番警惕。越是美丽的女子,我便越是警惕,生怕自己一时不察,迷于色而乱了心。”
“因为有这份警觉在,我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那一天,在我绝对想不到的时候,她以一种绝对神奇的方式,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次我真得被吓到了、吓傻了。也因此,她就用自己的美丽,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我那时完全不设防的心!”
“从那以后,我苦苦地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她。可午夜梦回时,她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总是那么的美丽、总是那么的可爱。于是我知道了,我永远不能拥有她,却永远也无法忘却她!”
看着天玄子痴痴呆呆的样子,小道士一拍胸膛,大声说道:“你我是知己,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说,那女子是谁,我帮你拿下她。”
“哼,青城的绝色女侠,皇族的第一美人,尽皆雌伏在我身下。不管那女子是谁,有我帮你,你定能和她双宿双栖,夜夜春宵!”
天玄子很奇怪很复杂莫名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摇头说道:“不可能的。我和她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终生终世,她不可能属于我,我也不可能得到她。”
小道士叫道:“怎么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知己,告诉我她是谁,我必将她亲手送到你床头。”
天玄子依旧不肯说。待小道士催得急了,他却怒了,手脚齐上,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阵乱打。
小道士感觉很受伤:我去啊,不说就不说,怎么整得跟个女人似的,还打人?这老伤心了。
伤了心的小道士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良久后,天玄子忽然问:“张天一,你说,你真是我一生的知己吗?”
生气中的小道士本想说不是,可心忽然一软,还是说道:“是,你我是一生的知己。”
“一生的知己啊!”背对着小道士的天玄子喃喃地说着,然后他摇头,忽然笑了:
“有你做我一生的知己,这便够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