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索,击来!
生死之际,柔儿一声惨呼:“姐姐!”
“姐姐”两字一叫,即将破她体而出的四条鬼索,忽地齐齐一顿,凝在空中。索头如蛇头般乱点,似在犹豫。
这一犹豫间,柔儿已飘出法阵。如乳燕投怀般,扑向小道士的怀抱。
小道士一把接住他。
柔儿是魂体,轻如柳絮,可接住她的小道士腿却一软,坐在了地上。他竟是,吓得虚脱!
柔儿死死搂着小道士,放声大哭。她从来都是别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娇娇宝贝,她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
若不是最后关头,她脱口而出的那声大喝,唤醒了柳清妍的几分理智。她必已是如那两个阳鬼一般,被鬼索挑在空中,然后一抖,碎成漫天黑烟!
小道士连忙抱紧了柔儿,嘴里连声安慰:“宝贝柔儿,乖乖柔儿,没事了,没事了,你在道士哥哥身边了。有道士哥哥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他温柔的安慰,让柔儿的哭声渐歇,可那小身子依旧抖个不停。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柔儿竟是直接暴露在阳光下。此时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炽的时候,柔儿再是生魂,魂体也被刺得,有淡淡轻烟离体而去。
小道士大惊:“柔儿,快,快进鬼珠。”
可柔儿摇头,她被吓得狠了,竟是宁愿在烈日下暴晒,也不肯离开她的道士哥哥。
小道士大怒:“进去,快进去,不然你会死的,快!”
见他盛怒,柔儿才身化轻烟,钻进鬼珠中。
小道士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柳清妍。
法阵中,柳清妍不敢外出。站在阵边,她看着小道士,眼中依旧凶光闪烁。
小道士直起身,深施一礼:“清妍,多谢你,谢谢即便是湮灭了神智,也不舍得伤害柔儿。多谢!”
策马,小道士回到了府衙。
和闻讯赶来的张知州闲聊了几句,安抚了下忧心忡忡的府台大人,小道士往内衙走去。
进院子前,他却犹豫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敢去面对一德道长。
于是小道士偷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躲是躲不过去的。
一个时辰后,一德道长急急推门进来,急急走到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
这个说话、做事向来比常人慢了五分的人,这回的动作,却比常人快了五分。
小道士沉默。
紧紧握着小道士的手,一德道长急急问道:“我徒儿嘞,玄德道人嘞?他在哪,他怎么还不回来,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小道士依旧沉默。
一阵冷汗,从一德道长的额头清晰地冒了出来,然后滴滴滚落。
随同汗珠流下来的,还有泪珠。
一德道长哽咽道:“你,你不要告诉我,我徒儿他,他……”
小道士一狠心,说道:“抱歉,我去的晚了,玄德道长他已进了法阵,已被厉鬼所杀!”
一德道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不!”
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这次浩劫,我们都好好的,怎么,怎么他就死了?”
“他怎么能死?他年纪最轻,资质最好,前程最无量。我这个老头子都没死,他怎么能死?”
“不可能!”
小道士叹道:“道长,请节哀!”
一德道长叫道:“我怎能不哀啊!十三年,他跟在我身边整整十三年,我和他明为师徒,实为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平淡,却是乐在其中。他这一去,我还有什么指望啊!我修为没了,徒弟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德道长的痛哭引来了李老等人,当得知玄德道长的死讯后,无人不大惊,无人不大悲。相处数年,谁不从内心里欣赏、甚至敬佩那个待人处事皆宜,好学又有本事的年轻道人?
一时,玄德道长的几个同门,放声大哭!
留下了一院的悲伤,小道士站在大树下,默默地看向天地锁阴阵的方向。
“玄德道长,这就是我能为你做得最后一件事,为你留住身后名!”
“哎,建康城此次劫难,你居功甚伟。便是安心陪在你师父身边,定也有一个大好前途。只可惜,你却一时为名利所诱,急功近利,终于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只是可怜了一德道长啊!”
在树下呆立片刻后,小道士去了谢三爷那。
谢三爷叹道:“玄德道人的事,老夫知道了。我料到会是他,却不希望真的是他,可惜啊,这一个好苗子。”
“这四年里,他对老夫极是恭敬,也从老夫这学去了不少风水之术。哎,若非身体太过虚弱,老夫是真想将一生所学尽数传于他。”
“可惜啊!”
小道士叹道:“我也很是遗憾。对他,我观感甚好。”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玄德道长是死于阴神手中,并非我所杀。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我本想饶他一命的。”
谢三爷点了点头:“你倒是好心,帮他隐瞒了这件事。”
擦去了眼角的几滴浊泪,谢三爷说:“临终前,玄德道人有没说过什么?”
将所有的事一一细说后,小道士正色说道:“谢公,阴脉一事,虽经我等竭力挽救,但前后已死伤了十余百姓,现在又害死了玄德道长。谢公,此事还当不得大害吗?”
“世间借养鬼而行事者,多是心术不正之徒。那人得法阵相助,可养出无数阴神,甚至阳鬼。手握这股力量,谁敢担保他不起歹心?到时他若祸害天下苍生,谁能制得了他?”
小道士起身,正色一礼:“谢公,你要报恩,这是为私。小子理解,不敢再请求谢公说出那人是谁。可法阵之事,牵扯重大,这是为公。小子不求其它,只求谢公将破解之法告知小子。”
“谢公,断不能让这当世第一大阵,沦为当世第一养鬼圣地啊!”
这一次,谢三爷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其实这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因为借这法阵养鬼,必得用到引鬼香和鬼杀香,而这两物制作极其不易,便是那人手中也没多少,最多能用几次罢了。”
“不过此事,终究还是他做错了,是他错了。”
“好,老夫这就将破解之法传你。”
小道士狂喜,长揖至地。
奉上纸笔,谢三爷将方法详细画出,再解说了一遍。他本就油尽灯枯,这一劳神费力,到后面已是脸色蜡黄。
小道士见了害怕,劝他休息下,谢三爷不肯,只说这一歇下,他怕再说不了话。小道士没办法,为谢三爷用了宁神符和聚阳符,这才让他勉强支撑下去。
自然,最后谢德性看他的眼神,极是不善。
晚上,小道士唤出了柔儿。
一出来,柔儿便轻轻地依偎在小道士怀中。
小道士柔声安慰她良久,柔儿才抬起小脸,甜甜地笑道:“好了,道士哥哥,奴奴没事了。”
小道士心中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没事就好。我的宝贝柔儿最最坚强了。”
柔儿却失落地低下了头:“可奴奴好没用。”
小道士搂紧了她:“傻瓜,谁说的。生死面前,谁能等闲视之?当年我第一次面临生死时,可是吓得差点尿裤子。宝贝柔儿这么快便恢复了过来,可比我强多了。”
“啊!吓得差点尿裤子,”柔儿诧异地抬起头:“道士哥哥,你好羞羞哦。”
“羞什么嘛,那年我才九岁。那次特倔,就是不肯洗那堆臭得熏得死人的衣服,结果被我那无良师父,一脚给踢进了恶鬼群中。当时我是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都吓昏过去了,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柔儿怒了,挥着小拳头:“好个坏师父。哼,柔儿非得修炼好仙术,下次见到他时,非得拨光他的胡子不可。”
小道士叹道:“我也想拨他的胡子啊,可惜,此生却再没这机会了。”
柔儿这才想起,小道士的师父早已去世,于是伏在小道士怀中,安慰道:“道士哥哥,不需伤心,你还有奴奴嘞。奴奴会永远陪在道士哥哥身边。”
两人温存了一会,柔儿愁道:“可是清妍姐姐那怎么办?”
小道士也大感头疼,嘴上安慰道:“鬼杀香不过是能迷一时之神智,柔儿你中了此香,一两个时辰后就清醒过来。清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本身心中杀气就极重。这杀气一上了头,她就不再是无双才女,而是变成了阴神夜叉!”
“清妍今天本可杀你,最后关头却生生止住。这说明,她多少还留有几分神智。这便好办。”
“柔儿,明日我们再去法阵那。你陪清妍说话,吴姐姐去弹琴。这样一来,清妍心中的杀气就会慢慢消退。”
柔儿问:“道士哥哥,这样真行吗?”
小道士肯定地说:“这样必行。一天不行,我们就两天,总之不过是多去几天。”
“嗯,”柔儿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柔儿钻回了鬼珠中,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清妍啊,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若是还不行,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