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夫君,何曾说过脏话?许若雪一愣之后,急急说道:“是,是若雪放屁。此事绝无可能!”
她这么一说,小道士倒冷静了几分。他擦去眼中的泪,长叹一声,说道:“抱歉,夫人。”
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小道士已恢复如常。
他起身,断然说道:“夫人,你我现在就赶去玄仙谷,连夜赶路,现在,马上出发!”
看小道士这么快,就从伤痛中挣脱出来,便是许若雪心中也感敬佩万分。她乖乖点头,柔声说道:“好,若雪一切都听夫君的。”
两人正欲出门,那客栈掌柜匆匆跑上来,一见到地上的这般惨况,正欲待大呼小叫,小道士随手一锭银子丢过去。掌柜的接过一掂,立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让开了路。
两人叫上朱雀儿,翻身上马,往玄仙谷赶去。
三日后,玄仙谷。
谷中却空无一人!
悟玄真人不在,玄仙仙子也不在。
许若雪看着花圃里的杂草,说:“这里杂草丛生,生得还很茂盛,由此可见,真人和仙子已离去了好些时日。仙子素来喜欢养花,她若在,花圃中定不可能有杂草。”
小道士点了点头。
许若雪愁道:“这天大地大的,我们到哪去找他二人?”
小道士想了想:“依师叔的聪明,定会猜到,我在见到鬼牌后,会来玄仙谷中找他。所以,若师叔有心与我见面,他定会在谷中留有线索,告知他的去向。我俩仔细找找。”
一番寻找后,在小道士曾经住过的木屋枕头下,小道士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他熟悉的笔迹:若见玉牌,来谷西十里处找我。
谷西十里处?
小道士大叫一声:“走!”
两人出谷,跨上马,急急驶去。
近了,便要到了,小道士忽然一勒马,大黄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许若雪问:“夫君,怎么了?”
小道士说:“马累了,我也累了,我想歇歇。”
许若雪心中长叹,她说道:“是啊,我也累了,我们就在那块山石上坐坐。”
朱雀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将小小的身子,紧紧地依偎在小道士身上。
坐在大石上,小道士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乱,一下想起了师父,一下想起了师叔,一下想了很多很多。
好一会儿后,小道士涩声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我是至阳之体,又是至阳之命,像我这样的机缘,数百年不得一遇。但也正因如此,我的命太硬。”
“‘命太硬’是什么意思,师父不肯说,后面我自己明白了。命硬的人,适合生长,纵是遇到大灾大难,也能挺得过去。但命太硬的人,注定孤独,因为他会经常克死身边的人。”
“因为我的命太硬,所以我出生便没了爹娘,天地之间孑然一身。因为我的命太硬,所以我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这几年,我身边死去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好人,像我师父、像守真子、像醉道人。”
看着意志消沉的小道士,许若雪却冷哼一声:“什么命太硬,什么注定孤独,夫君什么时候孤独过?你下山不过才十几天,就把我骗在了手中。此后身边美人更是不断,还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孤独?这要是再热闹下去,你的女人怕是一屋子都装不完。”
小道士一想,说道:“醉道人当年说,我命泛桃花,一生注定艳福不浅。原来这也是真的。”
“我的命太硬,所以克身边的人。可我又命泛桃花,所以女人不断。结果这样一来,哎,我克的都是男人。”
许若雪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噗嗤一笑:“也是,好像夫君身边的女人,绝大多数过得都很好。好像夫君身边的男人,绝大多数过得都很惨。”
她拍着小道士的肩,笑道:“原来这都是命啊!遇上你的男人,一个不好会丢了命。遇上你的女人,一个不好会失了身,还会失了心。 ”
然后她的笑垮了下来,叹道:“也是,这都是命啊!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还是柔儿妹妹她们的命。”
两人沉默。
小道士起身,说:“不管是不是命,总归得面对。若雪,我们去见师叔吧。”
许若雪问:“夫君,若是师叔的命不是你想要的,那夫君会怎么做?”
小道士犹豫了下,答道:“尽人事,听天命!”
玄仙谷西十里处,是一片很小的沼泽。沼泽边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幢木屋。木屋极是简陋,却明显有住人。
此时天色渐黑,渐渐看不清。两人在沼泽那找了许久,不见人影,正想放弃时,许若雪一指:“夫君,看那。”
小道士看去,却见一片黑暗中,隐隐似站着一人。他急急过去,果真是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响,那一直呆立不住,如木头般的人,开口说道:“是天一子吗?”
这声音很显疲惫,略带嘶哑,却正是,悟玄真人无疑!
小道士应道:“是我,师叔。”
他过去,与悟玄真人并肩而立。
数月不见,师叔瘦了,憔悴了太多,完全不见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眼里身上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和深深的疲惫。
就如一塘,已死去的池水!
看到悟玄真人,小道士一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可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而悟玄真人依旧如木头般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丛不知是何的灌木,似乎想看出一朵花。
于是两人沉默。
好久后,小道士问:“师叔,你在做什么?”
悟玄真人一指面前的一堆灌木,答道:“我在等,等花开!”
这一问一答后,两人继续沉默,就这么站着,看着那堆灌木,一看整晚。
天亮了。
悟玄真人叹了一口气:“今晚花又没开。走吧。”
回到那木屋后,悟玄真人倒头便睡,小道士也跟着睡下。
到中午时,两人醒来。
醒来后,许若雪端着两碗肉粥进来:“夫君,真人,你俩想必肚子饿了,请喝碗粥。”
“真人,我的厨艺比起玄仙姐姐差了太多,还请真人将就下。”
悟玄真人接过粥,喝了一口,叹道:“的确是比玄仙差了太多,亏得你跟她学了几个月。”
许若雪脸一红,便问:“玄仙姐……”
她话没说完,小道士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电,极是凌厉,许若雪立即闭上嘴。
喝完粥后,悟玄真人从床底摸出两瓶酒,说:“天一子,陪我喝几杯吧?”
许若雪正想说,饭后喝酒,对身子不好,却听小道士已笑着说道:“好,我便陪师叔一醉。”
许若雪便取了抹布,擦了桌子,拿了碗,倒了酒。
一口干完一碗酒后,悟玄真人问:“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小道士沉默不语,他连喝了两碗酒。放下碗,他打了个酒嗝,说:“很不好!”
“阳鬼一出天下惊。不过一个月,命案已有七起,死者已有三十四人,后续死了多少,我不得而知。这消息一传出去,朝廷大惊,着令僧录司和道录司调查此事。后面费尽周折,在死了八个和尚,四个道士,两个神汉,一个巫师后,有人在挽秋湖那发现阳鬼行踪。”
“于是一场大战!那一战,僧录司竭尽全力。共集合三十六件佛门法器,其中有九样佛门至宝。五十五名僧人,其中有三十一名得道高僧。这些人中还有我、真圆法师和悟德大师!有如此力量在手,再以有心算无心,连我都以为,阳鬼在劫难逃。”
“却不料,挽秋湖一战,众僧尽数死绝,个个死得极惨。那场杀戮!血水流进了湖中,半片湖都被染红。”
“阳鬼也身受重伤。最后关头,真圆法师以命相博,让我召唤神雷。”
“我成功召出了九天神雷,正中阳鬼。”
说到这,小道士定定地看着悟玄真人。
真人碗中的酒,开始波动,越动越剧烈,到最后,一碗酒竟洒落了大半。
一仰头,将碗中的酒倒入口中,悟玄真人嘶声问:“她怎样了?”
小道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她再被重创,却,却还是在神雷之下,活了下来。”
“她当时大怒,便要杀我。我正闭目等死时,若雪赶了过来,抱住了我。结果她没杀我,就此离去。”
悟玄真人问道:“那她现在在哪?”
小道士摇头:“没人能知。或许她已经躲起来了在养伤,或许还在提着花灯四处游荡。总之,她还活着。谁也不知道她什么出来,继续杀戮天下。谁也不知道这天下间,还有谁,能阻止这场杀戮!”
悟玄真人起身,走出木屋,看着那片小沼泽,涩声说道:“哎,她死在神雷之下倒还好,倒还更好。她为何不死?她不死,却更苦了她,更苦了我。”
小道士站在他身后,只觉心里憋得慌,憋得极难受。他有无数的话想问、想说,却不敢问、不敢说。
悟玄真人沉默了好久:“你要问,便问吧!事到如今,我还隐瞒什么?还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