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昀默默别过脸去。
这不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从今天开始戒酒。
明栗还在那慢悠悠地说:“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潇洒闯荡天下的哥哥动心变得失魂落魄。”
东野昀反而被她说得笑了下,不知是不是明栗开了心之脉的缘故,还是昨晚已经将情绪发泄过,此刻迎着慵懒的日光坐在她身旁,一颗心平静安宁,能更加冷静的审视自己的感情。
他也慢悠悠地跟明栗说着:“你见过她的,小时候爹带我们去燕台茶园见一位故人。因为爹要你不准用星之力,田埂泥多,你怕脏了裙子,我就背你过去……那时候她也在茶园里,是跟她的父母从帝都来的。”
明栗摇摇头:“我没记住有这么一个人。”
东野昀说:“你当时只想喝,不想动。她是茶园的常客,对那边很熟,所以我是跟她学的煮茶。”
幼时的缘分,在许多年后的某一瞬间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东野昀:“去年我遇见她时,她被人卖进地下奴隶场……”
明栗问:“你去地下奴隶场干什么?”
东野昀无语看她片刻才道:“我当然是去砸场子的。”
明栗噢了声。
东野昀忍了忍,没忍住问道:“你以为我去做什么?”
明栗:“去地下奴隶场当然是买奴隶。”
东野昀:“……”
东野昀有些头疼地继续说:“最初只是想捣毁一些商会私卖奴隶的据点,我也没想到会遇见她,毕竟她家在帝都也算有头有脸,怎么会让自己女儿沦落至此……后来才知她家得罪皇后,父母死在宫中,逃亡时与兄长走失,这才会被地下奴隶场的人抓去。”
明栗说:“她要回帝都报仇?”
“她当时身体状况很不好,娇养的世家小姐流落民间吃了很多苦,也就落下不少病疾,我想着等她身体好了再走……”东野昀说到这顿了顿,轻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下。
那时她发烧糊涂呢喃的梦话都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误把他当做是那个人抓着不放。
东野昀最初并未觉得有什么,只是看在小时候的缘分,出钱出力让她养好身体,随后去留都由她自己决定。
“楚姑娘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
东野昀说出这话时神色无比平静。
一句楚姑娘,否定他们之间的所有。
救楚姑娘离开奴隶场摆脱悲惨命运的是他。
日夜照顾楚姑娘养好身体的是他。
把被折了傲骨的落魄千金宠回去的是他。
为楚姑娘救回兄长的是他。
替楚姑娘报仇的是他。
数次在生死存亡之际救楚姑娘的是他。
*
楚姑娘有一次跟他闹脾气独自走了,没想到被追杀的人盯上,东野昀赶来两个人都掉下悬崖,还好崖下是寒潭水,没伤到,只是浑身湿透。
东野昀因为逼退追杀的人星之力消耗过大,没法再为她以灵技将衣物烘干,只好点燃火堆取暖。
楚姑娘眼睫垂挂晶莹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在东野昀起身要走时忽然伸手拽住他衣袖,轻声道:“对不起。”
她在发抖。
楚姑娘这瞬间无比害怕东野昀会丢下她独自离去,她只想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其他的什么也没想。
“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是我错了,对不起。”她低垂着头,咬着唇颤声说着。
东野昀其实没怎么生气。
他小时候经历过脾气恶劣的明栗,心态已经放平,再加偶尔青樱凶起来也挺吓人,他也已经习惯。
因为答应楚姑娘会把她平安送回帝都,所以他不会失信。
“下次先冷静再做决定。”他只是这么回答着。
楚姑娘抓着他衣袖的手收紧。
东野昀说:“我去找点吃的。”
楚姑娘低声说:“你别走,我害怕。”
他低头去看身边的人,楚姑娘缩着身子,在他眼里小小一团,十分脆弱。
东野昀没说话,重新坐回去没走。
两人之间沉默着,只能听见木材燃烧的噼啪炸响,楚姑娘似乎冷静下来,不再发抖,火焰的暖光映在她脸颊,让那张漂亮的脸恢复了血色。
东野昀觉得她冷静得差不多后刚要起身去找吃的,抓着他衣袖的人却轻声说:“你……喜欢我?”
楚姑娘侧脸被火光照亮,望向他的眼眸也明亮。
东野昀从未想过。
可听见这问话时,他却觉恍然,原来如此。
东野昀没有给出明确地回答,只是问:“你喜欢谁?”
他一直都知道楚姑娘心中有人。
是她放不下的人,所以才从未去正视自己的感情,直到被她无情戳破,避无可避。
等待楚姑娘回答的这瞬间东野昀不可免俗地想,如果是我就好了。
可楚姑娘沉默许久。
东野昀不给自己留余地,起身道:“你不用害怕我会丢下你,我说过会送你回帝都,就一定会送到。”
楚姑娘却仰起头,眼眸璀璨,倒映着他的模样说:“我会忘了他。”
东野昀垂眸,那时她说得无比认真:“我会喜欢你,也已经在喜欢你了。”
楚姑娘是这么说的。
可她后来反悔了。
*
明栗听完兄长漫长的讲述,叹了口气,目光怜爱地对兄长说:“你为什么会傻到相信这种鬼话。”
东野昀张开手臂向后躺去。
明栗又道:“你是喜欢这位楚姑娘,还是喜欢楚姑娘对那人近乎偏执的喜欢?”
东野昀听得愣住,大脑不可避免地因明栗这话去思考。
他没能思考出答案来。
明栗叹道:“算啦,都不重要了,就像师兄说的,最近就在北斗别出去了,你也多找梁师兄他们玩会吧,他可嫉妒你外边的朋友们了,说你有了他们就不要北斗的朋友。”
“我可没有。”东野昀又坐起身来。
大家都知道东野昀在外受了情伤,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彼此默契地没有提这位楚姑娘,出去玩也都带着他。
楚姑娘逐渐被淡忘,明栗等人对这位姑娘也没太在意,感情的事旁人没有资格去说对错。东野昀也不是那种会视情爱为生命的人,说放下就干脆利落地翻篇,朝前看。
人生会经历很多,每当这时候,时间都会悄无声息地为你摆平这些难言的伤口。
东野昀有一年多没有离开北斗,也没有跟外界的朋友联系,直到某天他收到两封传信。
因为在外行走用化名,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身世,所以能把信传到北斗来的朋友,他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其中一封很好分辨主人,东野昀没有打开,而是看了另一封,这才离开北斗,去了帝都。
第88章
明栗来到兄长的屋子,主人许久没有回来,却因为常有人来打扫没有沾落灰尘。
那封至今没有拆开的信就放在靠窗的桌案上。
陈昼在后边转悠着,东野昀的屋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他“玩心”重,对各种小游戏情有独钟,屋里的摆件都是些各有特点的小玩意。
在主卧后方是一大片书墙,每一个格子里都放满书本卷轴。
陈昼站在书墙下边随手拿了一幅卷轴展开,发现是明栗十六岁那年写给他的《八脉神迹》,这人竟然没有扔。
东野昀不像父亲和妹妹一样是八脉觉醒,只是七脉觉醒的他,在修行事上这辈子都到不了父亲与妹妹的高度。
因为父亲与明栗太过优秀,因此衬得东野昀可有可无,世人只知道东野狩有个朝圣者女儿,却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虽然东野狩出行在外被人问及子女,都会如实告知他有儿子跟女儿,但人们关注的永远是他的女儿。
东野昀对外界的关注倒不在意,对自己与妹妹的差距也曾迷茫过,两人关系差那会,还会因为八脉觉醒不同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陈昼听完东野昀的胡言乱语后,会揽过他的肩膀一手压着他的头悄声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师尊听见,不然有你好受的,再怎么也不能怀疑这种事,你和你妹妹出生的时候我跟师尊都在门外呢!”
小东野昀哼道:“可我没有阿娘的记忆,是我天赋不好,阿娘都不肯看我?”
陈昼说:“师娘比师尊还忙。”
“忙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小东野昀从这话中感到了安慰。
现在让东野昀回想那时候的童言稚语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不堪回首。
东野狩因为夫人去世那几年过得浑浑噩噩,事后才发现两个孩子之间竟然有了隔阂,这才打起精神来。
他带着孩子们外出游历几年后回来,问兄妹二人,是要拜入北斗,还是另择去处。
明栗毫不意外地选择了北斗。
十六岁的东野昀却摇摇头,说他不入北斗。
东野狩没有意外,只笑着问:“你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