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我最近听到一点风声。”他十分八卦地凑过来,“知道北襄太妃回京的事吧?听说是为了她那个逐出家门的儿子来的。近日北襄太妃和大长公主打得火热,似乎有意做亲。大长公主又无儿女,这婚事不就落到你外甥女头上了吗?”
韩大老爷一听,脸就黑了。
偏他这位好友兴致勃勃,继续道:“那位楼四公子,这几年混得可真不错。陛下面前,极得脸面。别说帮你疏通一下关系,就算直接提拔你,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够了。”韩大老爷再也听不下去,拉着脸道,“你我素日交好,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来?且不说他们的婚事成不成,这楼四不孝不义,我岂能求到他头上?”
这人知道他的脾气,倒没生气,只苦口婆心地劝:“你怎么还跟头犟驴似的?这朝堂上的人和事,有简单的吗?我原跟你一样,以为他谋夺兄长王爵,事败才不得不出逃。可北襄太妃一来,就在御前为他申辩,还打了御史。我瞧这事,必有内情。”
韩大老爷知道北襄太妃来了,却不知道打御史的事,愣了一下。
只听好友感叹道:“这些年浮浮沉沉,我算是看开了。别人说好的,未必就好,别人说坏的,未必就坏。认真想来,这楼四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当初在刑部,也是屡破奇案。名声这么坏,无非听上头的意思,扳倒了一些人,但那些事,他不做自有别人接手。进了这个圈子,谁身上完全干净?再坚持原则,有些事还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大老爷默然。
吃完酒回去,韩大夫人听他长吁短叹,便劝道:“老爷别急,我们这才刚回京,慢慢来。”
韩大老爷点头称是。
虽然今天听了好友的话,心中有些动摇。但叫他转变心意去求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第二日,他去吏部打听消息。
“哟,老韩,又来啦!”吏部的门房,历来最热闹,有的人每天都来,跟点卯似的。来了见不着人,只能坐在门房喝茶,连喝好几天,可不就熟了。
韩大老爷做好等一天的准备,对他们笑道:“想来想去,还是跟几位聊天有意思,可不就来了?”
周围几人哈哈笑了起来,苦中作乐。
他们都是没门路的,才会一天天来吏部等消息。
韩大老爷刚坐下,做好喝一天茶的准备,那边就有小吏过来了。
一屋子官员立时停下交谈,热切地看着他。
这是要请谁进去?
小吏扫视一圈,问道:“原黎州通判韩铉韩大人可在?”
韩大老爷完全没准备,直到被人推了一下,才意识到叫自己。
他连忙站起:“某在此。”
小吏躬身禀道:“侍郎大人有请。”
待小吏出去,几个相熟的官员眼热地看着他:“老韩,你什么时候走通了侍郎大人的门路?”
韩大老爷一脸懵,他也不知道啊!
第295章 不是人
韩大老爷回到家中,先去见老夫人。
韩大夫人迎上来,看他一脸恍惚的样子,柔声道:“今天又没消息?老爷别急,我们才回京多久?有些人等好几个月都不见得有消息。”
韩老夫人赞同:“我们这两天出去走动,把旧日的人脉慢慢拾回来,总能寻到门路的。”
韩大老爷却摇头。
韩老夫人还以为他受了打击,劝慰道:“你也是久经官场的人,这点波折算什么?”
“不是,”韩大老爷梦游一般地说,“母亲,不用找门路了,这事……解决了。”
韩老夫人一愣:“什么?”
韩大老爷终于恢复过来了,脸上掩不住的喜意:“今天吏部严侍郎亲自见了我,说刑部有个缺,问我愿不愿意去。”
韩老夫人忙问:“什么职位?”
“清吏司郎中。”
韩老夫人大喜:“这是升了啊!”
韩大老爷掩不住笑容:“听说刑部那边,看中我有地方刑狱的经验,特意来问。现在我应了,这事就算定了。”
为了庆祝这件喜事,韩老夫人特意去酒楼叫了席面。
韩齐总算出了房门,却闷不吭声只管吃,连弟弟妹妹跟他说话,都爱搭不理的。
直到听了长辈的讨论,他忽然冒出一句话:“大伯去了刑部?”
韩大老爷心情好,笑眯眯地回道:“是啊!我们以后就长住京城了。回头给你们几个找好书院,好好读书。”
韩齐没理会后面的话,继续问:“先前不是找不到门路吗?怎么这么快就定了?还是去的刑部?”
他这话问得奇怪,韩大老爷不禁收了笑。
韩二老爷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跟大伯说话的?有个小辈的样子吗?”
“不是,爹。”韩家长幼规矩重,韩齐连忙解释,“我不是质问,就觉得奇怪。”
韩二老爷想呵斥,被韩大老爷阻止了。
他问:“阿齐,你觉得哪里奇怪?”
韩齐道:“刑部郎中这样的职司,肯定有好多人盯着,怎么忽然就落到大伯手里了?”
“你小子懂什么?”韩二老爷道,“都说了,是你大伯有地方刑狱的经验,这才被看上了。”
韩齐驳道:“大伯,侄儿说句不敬的话。黎州偏远,您这个通判,在他们眼里怕是没多少分量。要说刑狱经验,您也不是专职的。有什么理由让人家特意来要人?”
韩大老爷摸了摸胡须,点头道:“阿齐说的有道理。那依你看,是什么原因?”
韩齐迟疑了一下,说:“大伯,你记不记得,有个人就是刑部出身……”
他没有明指,但这个人近日一直是韩家讨论的中心,众人马上领会了。
韩老夫人眉头一跳,斥道:“胡说,这怎么可能?”
话是这么讲,怀疑的种子却在众人心里埋下了。
韩大夫人看了看大家的脸色,笑着缓和气氛:“阿齐,你是不是多虑了?咱们都没找过池家,他怎么会上赶着帮忙呢?”
韩齐想着那天楼晏的态度,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只有这个解释,是合情合理的。”
韩大老爷顿时没了庆祝的心情。
安静片刻,还是韩大夫人说了:“要真是他做的,一定会来邀功吧?”
韩老夫人忿忿道:“果然奸滑!倘若我们受了他的恩惠,还怎么反对他和阿韫的婚事?”
韩大老爷拧着眉头道:“母亲放心,要真是如此,这个郎中我不做也罢!”
韩大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因为韩齐一番话,家宴草草结束了。
韩大老爷提心吊胆好几天,都没人来邀功,弄得他怀疑起来。
阿齐想多了吧?这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吗?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池韫那边来邀,说要给亡父亡母打醮祈福,请舅舅一家去朝芳宫。
这样的事,韩家自没有拒绝的道理,便收拾收拾,按时去了。
法坛设在五松园,大夫人前来接待,请韩家人到小阁稍坐。
韩大老爷心神不宁地喝了一会儿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心头就是一跳。
随后,一群男女出现在门口。
――这么说也不准确,这群人里只有一个男人,剩下的都是女子。
走在最前的,是两个中年女子,一个做道姑打扮,另一个装扮贵重。
韩大老爷立刻站了起来。
他猜到这道姑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大夫人立刻起身相迎,态度恭敬:“大长公主,太妃娘娘。”
韩家众人大惊。
他们素日来往的人家,大多与自己相当,很少见到这样的贵人,或者说,是第一次当面拜见这样的贵人。
韩大老爷连忙领着家人拜见。
大长公主虚扶了一把,笑道:“本宫已经出家,这些礼节都从简了,快免礼吧。”又叫池韫,“阿韫,扶你外祖母起来。”
池韫答应一声,上前扶起韩老夫人。
“今天是家事,就别拘谨了,大家都坐吧。”
大长公主这般发话,其他人喏喏应是。
待坐定,韩家众人抬目看去。
另一位和大长公主差不多年纪的贵夫人,就是北襄太妃。那么,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岂不就是……
韩老夫人定睛一看,心头就是一跳。
这年轻人不但姿容好,仪态也好,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便和高山明月一般,叫人禁不住自惭形秽。
这莫非就是……
果然,她听得北襄太妃吩咐:“阿晏,还不拜见长辈?”
韩老夫人就听他应了声是,出来向自己几人郑重行了礼:“小子楼晏,见过韩老夫人,韩老爷、韩夫人。”
韩老夫人有点晕,不禁瞅了眼三孙子。
原来他就是楼四,难怪阿齐这小子,回来再不肯提那桩亲事。
要说自己的孙子,容貌才华样样都好,以前在黎州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家来探消息。所以她觉得,只要孙子肯用心,这门婚事没有不成的。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对手。
这个亲,看来不用求了。
自家孙子再优秀,那也是人,跟这种不是人的怎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