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夏陌落座后,秦焱冲姬依葵招招手“小葵,来焱哥身边坐。”
姬依葵挨着秦焱身边坐下,笑容乖巧甜美。“谢谢焱哥哥。”
璃乐坊里的戏已经开场,《红阁传》,唱的是风花雪夜的缠/绵爱情戏文。
喝完半杯热茶暖和了身子,姬夏陌靠在案前看着楼下戏台道“最近你在宫中可好。”
姬夏陌本是随口闲谈,却未想秦焱重重叹气愁眉不展“宫中差事怎能轻松。”
“可是有什么棘手事。”
“我跟你说过眉妃有孕,皇上因此龙颜大悦,曾许诺若眉妃诞下龙子便加封贵妃。可就在数日前,眉妃夜起被野猫惊着摔倒,结果孩子没了。”秦焱压低声音。“据说是个没成型的皇子。”
姬夏陌蹙眉“皇宫内院又是妃子寝宫,哪来的野猫。”
“这谁能知道。”秦焱将剥好的栗子递给姬依葵,继续跟姬夏陌唠。“皇上震怒,血洗眉妃寝宫,斩了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
姬夏陌端着茶杯若有所思,秦焱继续倒苦水“皇上要彻查此事,眉妃自流产后整日以泪洗面,病倒在寝宫里不出来。半夜莫名的野猫,这如何去查。”
“皇家宫闱密事向来难断,你莫要掺手。”姬夏陌嘱咐。
秦焱豪爽的拍着胸脯,爽朗的笑容还是姬夏陌熟悉的蠢萌。“我怎会蠢到去趟这浑水,你尽可放心。”
《红阁传》唱到生死离别,戏台下已有感性的姑娘悄悄拭泪。姬夏陌静静看着,仿佛只是局外人。
秦焱给姬夏陌添了热水,嘴里闲不住的继续跟姬夏陌八卦。“前日朝堂上可是又有热闹事。”
“是谁家姑娘许给谁家公子,还是有哪部被革职抄家?”
“你别闹,我可不是跟你玩笑。”秦焱翻白眼。“不是要到年底了,宫中要设宫宴,按皇家规矩皇上要携皇子与妃嫔祭祖。”
“这是礼部的事。”
“往年皇上都会命太子协助,但太子数日前骑马摔伤,这个缺不就空下来了吗。”
“太子也骑马摔伤?”姬夏陌皱眉,记的昨日晴怡来府探望,说三王凤夜澜也是骑马摔伤,难道这其中有关联。
“三王爷与太子赛马都受伤了,三王爷幸运些只是皮外伤,但太子却伤了筋骨。”秦焱摇头。“协助礼部的人选现在空缺,三王爷与五王爷为此事在朝堂上争执,现在都还没结果。”
‘夺嫡之争已经这般激烈了吗。’姬夏陌心中低喃。
“昨日皇上问我如何看待此事,我冷汗都出来了,最后只能含糊着过去。”秦焱叹气。
“你处理的很好。”姬夏陌表情严肃道。“秦焱你记住,皇宫内卫只臣服皇上,无论朝堂上闹得多汹涌,你绝不可掺入其中。”
“我明白。”秦焱敛下眼睑,声音低沉几分。“诸王夺嫡之乱,我不会在其中依附任何党派。”
看着秦焱稳重锐利的表情,姬夏陌暗暗松了口气。他竟忘了,秦焱也是长大了,早已非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少年。
“若有事情不知如何处理,就来找我帮忙。”姬夏陌想想还是多嘱咐了句。
秦焱咧嘴傻笑“自然,我们可是好兄弟。”
听完璃乐坊的戏已是日落时分,姬夏陌拒绝秦焱的护送,独自乘马车离开赶回丞相府。
夜幕覆盖最后的光明,姬夏陌吩咐青木将睡着的姬依葵送回苏静瑶那里,自己孤身回了梅苑。
黑夜里冰雪覆盖梅花盛开,姬夏陌拖着病染膏盲的身体走在梅林中,梅花的殷红妖娆更衬的姬夏陌的肤色苍白,气息虚弱飘渺。
姬夏陌折下一枝梅花凝视许久,抬头仰望夜空,乌云里半轮残月,月光清冷孤寂。
姬夏陌漫步在梅树下,仿佛是想找回曾经的记忆。寒风吹动梅林,飘下的积雪残梅落了满身,带来冰冷的寒意。
姬夏陌突然倚靠在株梅树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羸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脆弱的就像凋落在雪地中的梅花。
“夏陌!”楼寅出现在姬夏陌身边将他扶住,淡漠薄凉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姬夏陌倚着梅树虚弱的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像是透明般。削瘦的只剩骨头的手指紧攥着那枝梅花,表情茫然。“楼寅,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楼寅“……”
“等不着了……”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撑住。”楼寅用力握住姬夏陌的肩膀,强势让姬夏陌看着自己。“撑住,等他。”
姬夏陌失魂落魄的看着楼寅,眼泪慢慢从眼中流出。“他是不是不知道我在等他,怎么还不回来。”
姬夏陌拽着楼寅的袖子呜咽,单薄的身体让楼寅不敢用力去碰,好像他只要粗鲁一点,姬夏陌就会消失在这片血红的梅林中。
‘姬夏陌,我很讨厌你在我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哭。’
‘可是,我只能看着,陪着。’
‘因为现在,你跟他羁绊的证明,只有我了。’
“姬夏陌,你就是我的报应……”
[正文 第144集褚灵幽来信]
眼看临近新年,冷清的梅苑也热闹了些,姬依葵闹着帮姬夏陌的梅苑挂灯笼,姬夏陌嘱咐奴才看着别让她跌倒,也就随她闹了。
窗外梅花像胭脂般点缀在冰雪中,映着廊前翠绿的竹子,倒是别有翻风趣。
姬夏陌坐在靠窗书案前,手里符笔蘸着细碎的诛煞,临摹天书符箓。许是心神不宁,损耗半碟朱砂,成型符箓却寥寥无几。
“画符需全神贯注。”楼寅倚靠在窗前,掌中银丝束缚住姬夏陌的符笔。
姬夏陌凝视黄符半响,将符笔搁下叹息。“宫宴临近,不安却日益加重。”
“凡尘俗世修行者本就不便掺手。”楼寅表情淡漠。
姬夏陌捏起朱砂在指尖研磨,嘴角微扬却无笑意“楼寅世间了无牵挂,我却羁绊甚多。虽想闲云野鹤,奈何剪不断理还乱。”
楼寅掀起眼睑,看着姬夏陌的温和的侧脸,眼底闪过异色。‘若真无牵挂,他怎会甘愿留在此处。’
“我父朝堂位居丞相,夺嫡之战怎能独善其身。”姬夏陌端着冷茶忧虑道。“细想史册中夺嫡血腥,愈发觉得胆颤心惊。”
“凤凌琛是太子。”楼寅隐约有安慰姬夏陌的意思。
姬夏陌喉咙发出讽刺的笑声“皇家阴诡凶险,新皇登基哪个不是脚下踩着尸骸。凤凌琛性情温润不善筹谋,平常就喜舞文弄墨,若论心狠估摸凤宇飞都强过他。”
“你可要依附党派。”楼寅问。
“我无意纠缠夺嫡其中,谁能坐上皇位都与我无关。”姬夏陌表情淡漠薄情。
“哥哥。”姬依葵拎着灯笼站在窗外给姬夏陌看。
姬夏陌笑容温和的看着姬依葵“真好看。”
“我在廊前挂上,这样夜里梅苑就不黑了。”姬依葵笑容甜美。
“雪中寒冷仔细别冻着。”姬夏陌将碟中的糕点递给姬依葵,姬依葵捏块糕点吃着,笑着摇头。
“公子。”青木进来行礼,然后取出信笺递给姬夏陌。“有公子的信送来。”
接住青木递来的信笺,姬夏陌挥手让青木离开。密封的信笺上笔迹锐利,字尾带有隐藏的杀戮之气。‘姬夏陌亲启’
“这是褚灵幽的字迹。”姬夏陌面露讶异。
三年前褚灵幽曾来过信,求助姬夏陌寻找失踪的房蔺君。姬夏陌画了追踪符箓赠予褚灵幽,眨眼三年过去,不知褚灵幽此次来信是为何。
姬夏陌疑惑的打开信笺,看着褚灵幽的信里所提,表情从惊讶逐渐变成笑意。
许久没见姬夏陌真实笑容,楼寅走到姬夏陌身旁问道“信中说了什么。”
“褚灵幽江湖追妻,有情人终成眷属。”姬夏陌笑着将信收起。“新年后褚灵幽会带房蔺君来皇城探望我。”
“如此很好。”褚灵幽与房蔺君是姬夏陌的好友,他们来皇城应该能对姬夏陌的病情有益。
江湖名榜排行后,江湖重整再无金甲榜。无忧谷房乐阁江湖除名,离九门司傅镜伤势虽愈,心境却不如从前,像是突然衰老许多,离九门现如今是司玥掌权。
褚灵幽手段狠厉,短短时间便扩大势力掌控江湖,如今江湖统一,整个江湖被褚灵幽牢牢攥在掌心,江湖人都以褚灵幽马首是瞻。
虽知褚灵幽藏拙,却不知竟这般韬光养晦。褚灵幽的狠辣决断让姬夏陌惊愕,就像饿狼突然脱掉羊皮,露出凶残的獠牙。
即使褚灵幽奸诈欺骗,但姬夏陌也无意报复。褚灵幽已掌控江湖势力庞大,而且曾经相交时褚灵幽虽装疯卖傻,但姬夏陌知道褚灵幽是真心实意拿自己当兄弟的。
每人都有谎言秘密,他更是时常诓骗别人,褚灵幽的隐瞒他虽有些生气,却也不至于跟褚灵幽分道扬镳。
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姬夏陌并不觉得自己很特殊,朋友相处兄弟相交,没有谁优越于谁。
姬夏陌凝望着窗外出神,沉默中突然道“你知道殷栗在哪吗?”
楼寅微怔,姬夏陌的询问让他有些无措。离九门墨荼袭击事后,姬夏陌从未再提及过殷栗,楼寅不知姬夏陌是否怨恨殷栗隐瞒墨荼的存在,但既然此事是姬夏陌的禁忌,楼寅也无意去问。
“我重伤醒来后,殷栗跟我的契约便断了。”姬夏陌表情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应是强制断契。”楼寅注意着姬夏陌的表情,漠声答复道。
“有什么后果。”
“殷栗身体重创,再次恢复虚无灵体。”楼寅收回视线表情冷淡。“是她咎由自取,无需再想。”
殷栗明知墨荼意在靳无极,却仍刻意隐瞒。要说怨姬夏陌是有的,如果殷栗能坦诚相告,或许他跟靳无极也不会生离别。
他看待殷栗为挚友,殷栗却伤他最深。可是细想也是,墨荼是她成魅的执念,而自己与殷栗相识不过半年,对殷栗的选择理智上是理解的,可情感上却无法原谅。
根据那日殷栗与墨荼谈话,姬夏陌已能猜出些缘由。墨荼与殷栗曾经是夫妻,可墨荼负她,殷栗失去腹中胎儿,最后含恨而终。
但墨荼对殷栗模糊的感情,殷栗对墨荼千年的执念,想必这其中另有隐情。
淡雅清静的梅苑被姬依葵装饰后,满园花灯绸缎像是俗套的喜房。姬依葵带着奴婢离开后,青木询问姬夏陌的意见,可要将梅苑恢复原状,姬夏陌让青木将绸缎去了,灯笼留下。
姬依葵忙活半天装饰的,姬夏陌要是真给全拆了,怕是会伤了姬依葵的心。
用完午餐后姬夏陌刚躺下准备休息,青木拿着请帖悄悄进屋。姬夏陌睡眠浅,听到青木进屋就睁开了眼睛。“有事吗?”
看到姬夏陌眼底的疲倦,青木暗恼送帖的人。“公子,忠义王府送帖子来,忠义王邀公子王府闲聚。”
‘忠义王请他作甚。’姬夏陌眉头微蹙,虽有僵尸城交情,但自他回皇城后,他与忠义王相聚次数也寥寥无几。
前两年是他身体虚弱不易见客,后来虽好了些但忠义王身份尊贵,而他虽得皇上赏识,却终究只是没有官职加身的普通白衣,忠义王若跟他交好难免引人猜忌。如今忠义王突然请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姬夏陌心中狐疑,沉吟片刻道“吩咐马车,我即可起来。”
“是!”
姬夏陌衣柜里绫罗绸缎无数,此次去见忠义王,姬夏陌仅选了件素色青衣长袍,青丝用桃花白玉簪尽数挽起,气质温润儒雅。
姬晔还在宫中与皇帝商议国事,姬夏陌告知了苏静瑶后便乘车离府,前往忠义王府。
路上姬夏陌设想无数缘由,但仍是猜不透忠义王的意图。楼寅见他着实难受,出声安抚道“有我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