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袋子一个包,就是张小白的全部家当,除了那棵大柳树和三座坟,对于卧龙村再也没有任何牵绊。
最慢的绿皮火车,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车厢内空气污浊声音嘈杂。
挤过人群,张小白将行李放好坐在座位上。邻座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皮鞋留着分头,打扮的一丝不苟。
这样的穿着打扮,跟整个车厢有些格格不入,抬眼望去,极大多数都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农村人。
坐什么车就能分区分出来贫富等级差距。
张小白对于这趟车习以为常,坐下后拿出一本书,名为《经济学原理》,这本书保存的极其精细,看上去异常整洁。
书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向往的生活是从这里开始的!苏彤赠!一九九七年八月十八日。
中年男人视线扫过那本书,又看了一眼看书少年,脸上闪现一丝好奇。
张小白似乎有所察觉,抬眼对视,两人点头一笑相互致意。
列车在嘈杂中前行,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开始叫卖盒饭,午饭时间到。
张小白把书合上揉了揉眼睛,从包里掏出一块大饼细嚼慢咽。
他吃饭一向很慢,习惯了饿着肚皮的生活格外珍惜粮食,所以务必保证那些吃在嘴里的食物完全消化。
吃完饼喝了水,张小白拿出一根黄瓜啃了起来,那种清香顿时弥漫整个车厢,引来人们的羡慕目光。
张小白笑了笑,想到了在火车上做生意的场景。
午饭过后,车厢渐静,乘客们闭着眼小憩。
一个看上去憨头憨脑的农村人启开一罐饮料,喝口后拿着饮料盖子仔细端量,然后向身边一位看上去很有文化的男人问道:“大哥,你帮我看看这上边写的啥?我不认字!”
那男人扶了扶眼镜,看过后很是震惊,“小伙子,你这是中奖了,一万块钱啊!”
这个话传出来,整个车厢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座位上。
张小白靠着座椅背上,始终没有睁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种嘲讽的笑容。
农村人脸色红润抢过饮料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眼镜男撇了撇嘴,“我是老师,哪能骗人呢?你真中奖了,得去燕京领奖,后天就到期了!”
农村人发着哭腔,“啊,我可没空领奖,老娘生病住院我得陪着啊!”
说着他哭了起来。
眼镜男沉默了一阵,说道:“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个盖子卖给我,我给你现金!”
农村人停止哭泣,感恩的点头。
眼镜男又说道:“可不能按一万块钱给你,我得去燕京还得住旅馆打车什么的都是开销,你得便宜点。”
然后两人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以六千块钱成交,眼镜男从他那个精致的皮包里找钱。
拿出一沓钱,眼镜男吐着吐沫数,数完后露出惋惜的表情,“我现在就三千啊!”
农村人一噘嘴不乐意了,“不行,太少了,我不卖给你了”,然后对着整个车厢喊道“大家谁想要,六千块钱去趟燕京就能变一万!”
农村人摇着瓶盖开始吆喝,转变了整个车厢,更多人只是好奇,可还是没人买。
一看没人,农村人又哭了起来。
眼镜男站起身抱拳说道:“各位乘客朋友们,这个小伙子也不容易,大家帮帮他吧,而且还有钱赚,我这里有三千,谁能再拿出三千,这盖子归咱们共同所有。”
说话间,眼镜男开始在车厢走动,第一个便来到了张小白的座位,但不是跟他说话,而是跟身旁那位。
“大哥,看您这穿着打扮就不是一般人,做做好事吧!”
张小白这才睁开眼,皱了皱眉头,座位下的腿却伸了过去似乎无意间碰了西装男子一下。
西装男子笑道:“不好意思,这趟出门急,没带那么多现金。”
眼镜男继续向别处走去。
最后,眼镜男还真找到一位,看上去并不是有钱人,兜里却装着两千现金。再跟那个农村人商议一番,最终五千块钱买到那个瓶盖。
眼镜男很是慷慨,把瓶盖交给了后来那个人。
又到一站。
下车上车,一阵嘈杂之后,再也找不到农村人和眼镜男的身影。
那个拿着瓶盖的男人猛然间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一通哀嚎!
张小白充耳不闻,继续看书。
身旁西装男说道:“谢谢啊!小兄弟!”
张小白笑了笑,“不客气,举手之劳!”
西装男叹口气,“那人也怪可怜的!”
张小白笑笑没说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人再无话,火车继续开。
其实车厢里还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个骗局,只是没有出声。
在这样一个冷漠的时代,人与人都穿着防备的盔甲,很少与人搭讪,更少与人为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成为了人们的座右铭,更多时候宁愿做一个看客。
没有风景的旅途总是漫长的,人们只是做着一件事――熬时间。
张小白的心很静,这本书虽然看过一遍,再看第二遍,觉得更加晦涩难懂,时不时紧皱眉头思索,或者远眺解惑。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苏彤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
一本书,先看厚了,再看薄了,这本书才算看懂了。
不知不觉,已经深夜十二点。
大多数乘客都已熟睡,过道上的人们也闭着眼休息。
张小白猛然睁眼。
视线所及之处,一位坐在外侧的妇女怀中抱着孩子,手中攥着袋子带,此刻已进入梦乡。
在她身边有三个站立男子,两人挡住别人视线,一人靠着座椅,缓慢蹲下身,那手即将伸进妇女袋子中。
张小白注意过那妇女,即便孩子再吵闹淘气,可布袋从未离手,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袋子里有东西。
张小白轻叹一口气,再次闭上眼。
而身旁的西装男,也将一切装进眼里,看到张小白的表现,轻轻摇摇头,而后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