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笔?秉笔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姓卓的小公公此时吓得面如土灰,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帮朋友竟帮出灾祸来了。
自己瘦骨嶙峋的,又无武功内力护体,莫说二十棍子,就是十二棍子也难挺过去啊!
小卓子又怕又冤枉,连哭带嚎,挣扎着说什么都不肯就伏:
“郡主、郡主您救救小的,喜公公你帮我求个情吧!”
静乐气急交加,冲到门前伸臂挡住几人的去路:
“慢着,那身司礼监官服是本主逼他脱的,你看着本主的面子把人放了,本主少不了你的好处!”
勒霜深沉冷厉的目光微微一变,歪头看着女孩,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态。
这女孩,性子虽是顽劣,关键时刻还算仗义,可见本心并不坏。
“郡主,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银子解决。”
眼中寒光闪过,勒秉笔不屑的笑。
静乐一怔,也是冷笑:
“哦?原来小公公不差银子啊,难不成你想要人?行,只要你把小卓子放了,本主就赏你个婢子作对食好了!”
勒霜沉声不语,丹蔻轻点的唇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郡主倒是大方,既要送奴才对食,可由奴才自己选人吗?”
静乐叉腰,脸蛋傲娇的挑起:
“那当然,你看上谁了只管说一声,人立马送到你的痦房里。”
勒霜笑靥深邃复杂:
“奴才若是看上郡主呢?”
“……”
瞬间静乐容色错愕,怒目圆睁,满面通红。
这是被个太监撩了?
“我呸!”
女孩猛的甩头,往地上狠狠淬了口:
“你算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亏你也敢想啊!别说姑奶奶早已名花有主是未来的九王妃,就算名花无主,也不会给个太监作对食!再说了,姑奶奶就算和太监对食,也不会选你这个化了妆的太监!”
这只炸毛的小斗鸡破口大骂着就要过去拼命,被小喜子拦腰死死抱住。
勒霜恣意大笑,前仰后合道:
“郡主既然做不到,便不要在此滥充好人了。记住,你不肯学规矩,就要有人替你学规矩。”
话锋锐然一转,他对下人挥手:
“将卓随堂带走,狠狠打足二十棍!”
静乐愤慨无奈,怔怔抬手,气鼓鼓的直指勒霜:
“姓勒的,算你狠!喜公公,我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赌气跑出司礼监,小喜子一旁劝慰她道:
“算了、算了,这次是被勒霜撞见了,也算咱们倒霉。”
静乐折断柳条,懊恼的将片片柳叶扯光,嘟嘴:
“一个破秉笔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破秉笔?啧啧……”
小喜子瞥向女孩:
“奴才告诉您吧,那勒霜虚岁才满二十,按理说以他的资历根本坐不上司礼监二把手交椅。
可人家脑子好又会来事,抱准了东厂月督公的大金腿,一口一个‘干爹’叫得可亲了。
月督公被哄得屁颠儿屁颠儿的,愣是给上任秉笔寻个错处一撸到底,把自己的干儿子扶了上去。
郡主您说,这是不是就叫做本事?”
静乐嗤鼻:
“呸啊,马屁精,这叫什么本事!”
小喜子摇头晃脑:
“这怎么不叫本事啊?别人五年、十年都爬不上去,人家勒霜一年半载就办到了。刚刚也不怪他猖狂,您不愿意,宫里面可有的是小宫女们变着方儿想要认识他呢!”
女孩对小公公的话不感兴趣,只上一眼下一眼瞧着他,猝然两手伸出,拼命去扯他的交领。
小喜子吓了一跳,半推半就道:
“干嘛?干嘛啊!”
“本主要你的衣服,快脱下来给我――”
“啊?这、这不行…等会儿您穿了奴才的衣服,这光天化日的叫奴才穿什么啊……”
女孩哪里听得进去,动作一刻不停:
“少废话,叫你脱你就快些脱下来!”
……
永露寺,禅房,华南赫缓缓睁开了凤目。
眼前青烟氲绕,檀香馨鼻。
他的对面,慧蝉大师盘膝而坐,指尖数过一粒粒佛珠。
“王爷今日心神不宁,入定实在困难。”
到底是得道高僧,不需睁眼去看,就知华南赫的状态如何。
华南赫哑口,面向老和尚,惭愧一笑。
慧蝉大师幽幽睁眼,直视银发男子,眸色清明:
“王爷近日可有被那梦魇困扰?”
华南赫眼帘微垂,眼中的迷芒越发深刻:
“不瞒大师,在真实世界中本王已经遇到了那名女子。原先本王只当它是梦,可自从遇到那女子,本王也说不清那样的梦境到底是什么……”
慧蝉大师的眸光一明:
“是好事,那说明曾困扰王爷内心的迷惘,快要解开了。”
华南赫骤然锁眉,切切的注视老和尚,摇头道:
“不不,自从遇到她,本王心中的迷惑更加深重了。大师,你告诉本王,为何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会出现在本王的梦境中?”
慧蝉大师神情坦坦,不紧不慢的合掌:
“阿弥陀佛,王爷不必惊慌。佛祖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相遇。
王爷与那女施主在现实、梦境两界都有相遇,王爷自说与她不识,殊不知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一种相识。而您又如何得知今生的这次相识,不是前世早已种下缘根?”
华南赫表情怔怔,半晌喃喃:
“却不知,这种相识、这等缘分,究竟是福是祸……”
老和尚一笑,眼目微眯: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禅房里片刻安寂。
老和尚起身:
“王爷今日修业不专,自到后山采柴一捆以示惩罚,望此筋骨之劳对王爷参悟有益。”
华南赫不敢怠慢,应承着退出禅房。
从永露寺到后山要经三殿和两院庑房,再过一座放生池,便可顺石板路上山去了。
华南赫一路漫走,心神恍惚。
此番来他来寺里并非为的参禅修业,而是揣着旁的心思,一种不可与人说的心思。
在一月门半掩的院落前华南赫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撒目院里看去。
庭院不算大,主房两所、厢房三间,分错有序。
院中桐树枝叶葳蕤,墙下兰草蔟蔟,别有一番禅韵。
华南赫坚信自己没有记错。
这院子,合该是他大羿的皇室女眷理理佛清修之所在。
云贵嫔,不是正在里头避痘休养吗?
顷刻间他变得心明神朗,一丝情绪,像是渴望又像是无法抑制的冲动,悄然爬上了心头。
他推门就往院里走。
恰在这刻主房的门打开了,露出知棋一半身子。
只见她一手把门,一手端着碗快速翻一下腕子,就将碗里浓黑的汤汁子倒进了墙角的花盆。
“你在倒什么?”
华南赫好奇的止步,黑眸锁定宫婢。
知棋愣愣的看着五步远的银发男子,半张着口,眸色复杂,恍是惊讶又带着几分欣喜。
主子离宫才过两日,这位九王爷竟也追到永露寺来了?
那日还送了她家主子野玫瑰和龙葵果。
行,两人有门儿……
“你在倒什么……回答本王!”
此时华南赫幡然醒悟,锐利的两眼看向知棋手中的空碗,再次逼问她,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
“奴婢…奴婢……”
“这是给你主子保命的良药,你为何要将它倒掉!”
华南赫向前紧走两步,黑眸愠怒狞血。
“啊!”
知棋吓得惊叫,连连退进屋里。
“九王爷,您不要为难她,是本宫吩咐她做的。”
倦细无力的声音,催得男子心神一颤。
他二话不说迈进门槛,立时看到倒卧在衾被中的女子。
云汐急转头颅,不愿让心爱的男子看到她的一张生疮的脸。
华南赫体谅她的难处,侧身避开与她对视,拱手:
“娘娘莫怪,本王今日来寺里参禅,偶然经过这里撞上你的婢子在倒药。本王不明,娘娘这么做究竟是何意。”
云汐回眸,静静注视男子肃冷的脸,眸色定定坦白道:
“因为那药不能治本宫的病。”
华南赫听得火起,再无顾忌,驱动怒意沉浮的眸对向女人:
“那是宫里太医院给你开具的药方,药也是上等的好药,怎会不治你的病!你不懂珍惜也就罢了,难道不想尽快治愈天花,指望将它过给更多的人吗!”
云汐神情委屈,细眉萋萋而颤:
“王爷息怒,本宫所得病症…非是天花……”
“你在说什么?”
男子的凤眸瞪得斗大,耳中嗡嗡作响:
“你没有得天花,可是你这身痘疮是……”
云汐眼中泪光闪闪:
“那是本宫吞服秘药,自己搞出来的。”
“你真是疯了!”华南赫又惊又气,厉斥:
“若真如此,你这就是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