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人都安置好了吗?”池晏问卡迪。
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池晏就把照顾伤患的任务交给了卡迪。
这让卡迪兴奋的脸颊通红,眼睛亮的要命,他咽了口唾沫,先暗自清了嗓子以后才说:“都安排好了!专门腾出了一个房子,让他们进去之前也打扫干净了,还兑了盐水给他们洗伤口。”
池晏找不到草药——他也不知道什么草药能够消炎止血,就只能用现代人知道的方法,用盐水或者酒清洗伤口。
酒是不行的,这里的酒甜的就像果汁,没什么度数,于是只能上盐水。
如果伤口里有脏东西的,那就要受点罪了,用盐水一遍遍的洗,洗干净就用干净的布条裹住。
所以一到换布条的时候,受伤的那些人惨叫声比受伤时还大。
伤口上撒盐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他开始想念克莱斯特了,他觉得克莱斯特什么都懂,说不定也懂草药知识。
如果可以的话,池晏还想找个巫医过来。
反正他不要只会放血和让人不吃东西的正经“医生”。
国王都能被他们放血放死,更别提其他人了。
不过巫医难得,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处死,因为跟巫有关系,所以都是火刑,绑在柱子上,下面堆着柴,烧给所有人看。
久而久之,就算真诱人懂巫医,懂草药,也都藏着,哪怕最亲密的人也不敢说出口。
有一段时间情况更严重,很多采野菜的人被抓,说他们是去采草药的,然后统统烧死。
其惨烈程度大约也只有西方浩浩荡荡的猎杀女巫行动可以比拟了。
如果她哭求,证明她是女巫,罪证确凿,只有真正的女巫才会这么恐惧。
如果她镇定,那她依旧是女巫,因为只有女巫才能在大难临头时这么镇定。
把她扔到井里,如果她淹死了,那么她就不是女巫。
如果她没被淹死,证明她是女巫。
一旦被“举报”,无论是不是女巫,都得死。
所谓的辨别方法,无论正面反面,都只有一个结论。
这里的巫医也是这样,圣院认为巫医是在跟魔鬼沟通,用其他东西交换病人的生命,辨别巫医的方法也很多,很杂,并且非常莫名其妙。
现在每年都还有上千“巫医”被处死。
池晏对卡迪笑了笑:“你做的很好,这几天给他们熬小麦糊糊吧。”
不加麦麸和豆子,纯小麦熬出来的糊糊。
卡迪吓了一跳,他想劝,但看一边的管家老神在在,只能抵着头答是。
等卡迪走后,池晏才对管家说:“幸好这次强盗不多。”
如果来的是一个大的强盗团,人数在百人以上,估计就悬了。
伤员们待在房子里,卡迪正让仆人们给他们换布条,有几个伤口深的又要用盐水洗一遍伤口,正被好几个男仆一起按着,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把他按好。”卡迪让男仆们去给伤员端排泄物。
因为大人说要保持干净,所以这些东西都要端出去埋着。
处理好了以后,仆人就端着厨娘做好的小麦糊糊进来了,那股香味浓得要命,伤员们拼命咽着唾沫,全都支着脑袋看过去,一脸的垂涎欲滴。
卡迪在分发糊糊,一人一碗,多了也没有。
除了伤员以外,昨天参与的人都能得一碗。
大河此时就和母亲一起喝着小麦糊糊,手里还拿着之前存放下来的黑面包,黑面包很能放,不容易坏,放久了会很硬,但一口面包一口糊糊,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美味了。
大河原本脸上就有一道疤,现在更多了几道伤痕,不过不深,手臂的伤也用布条缠好了。
他伤得不算严重,因此没有和其他伤患一起躺在屋子里动弹不得。
地精的妈妈小口喝着糊糊,还想倒半碗给大河,被大河拦住了。
“妈妈,你自己吃,我够了!”大河提高了音量,母亲才收回手臂。
她觉得这像是一个梦,好像一觉醒来,她已经躺在泥地上,像牲畜一样为领主大人干活,别说小麦糊糊,就是麦麸和烂豆子熬出来的糊糊都吃不了几口。
有时候她都不敢睡觉,很多族人都不敢睡觉。
他们都觉得这一切是假的,如果睡了,就要回到真的生活中去。
那还不如让他们去死。
现在她能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喝到了小麦糊糊,没有活的时候也能够休息,还有面包吃,大人还给了他们的火种,等天亮了,只要他们找仆人,仆人们就会给他们点火堆取暖。
大河喝完最后一口糊糊,吃掉自己手里的那块面包,舔干净嘴唇以后说:“妈妈,昨晚我听见大人说只要我们能够战胜敌人,他就会免除我们的奴隶身份,让我们成为自由民!”
然而母亲的反应却不像大河期待的那样。
她瞪大眼睛看着大河,结结巴巴地问:“不当奴隶?”
大河:“对!”
屋子里其他的地精也看了过来,他们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一个奴隶问:“不当奴隶,我们当什么?”
大河以为他们没听懂,解释道:“当自由民!就像那些平民一样!”
有一个地精小声说:“我不想当平民,我可以一直当大人的奴隶。”
就连大河的妈妈也说:“当了平民,就要自己种地,交税,要买东西,但是当奴隶,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大人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只需要好好干活,就可以填饱肚子。”
他们没有当过平民,他们很害怕。
大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想,其他地精都很赞同大河妈妈的话。
“对啊,我不想当平民。”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大人不打我们,也不骂我们,还给我吃糊糊和面包。”
……
大河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涌起了一股令他无法忍耐的愤怒,奴隶就像牲畜,干活吃饭睡觉,他们没有自己的家,生的孩子也是奴隶,永远都是奴隶。
现在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愿意?
大河很想骂他们,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但是话到嘴边,骂不出来。
因为说这话的人里有他的母亲。
管家这个时候也在跟池晏聊奴隶的事——他昨晚也被吓得够呛,因此没有拦住池晏,现在冷静下来了,才对池晏说:“您要免除奴隶的身份,是要上报给圣院的,免除一两个还好,全都免除,圣院是不会答应的。”
池晏眨眨眼:“……那怎么办?”
管家只能出一个比较中庸的主意:“您可以让他们在领地内当自由民!”
池晏明白管家的意思,就是不要官方认真,但是无名有实,他们可以在领地内享受平民能享受的一切,但这就产生了一个隐患,一旦奴隶们觉得他言而无信,会不会一时气愤,揭竿而起?
就像是在一个饿久了的人面前说:“你帮我干件事,我给你一个鸡腿。”
结果人家把事情干完了,干得还挺好,他却不把鸡腿给人家。
人气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管家听了池晏的意思,就说:“您没有把鸡腿收回去,您明明是把鸡腿给了他们,只是不让他们当着别人的面吃,肉已经进了他们的肚子,怎么能说您没给呢?”
池晏很是忧愁,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考验,他该怎么完成他的承诺呢?
他不知道的是,很多努力都在希望领主大人不要完成他的承诺。
他们除了当奴隶,并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也畏惧改变。
第21章
克莱斯特回来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姿态轻盈,雨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当他马上就要走进池晏的领地时,雨水才将他周身打湿。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像是用兽皮做的,但是却滴雨不沾。
他那一头漆黑的长发,也逐渐变成了浅金色,深色的瞳孔也变回了碧绿颜色。
在他走出树林的那一刻,他又变成了“精灵族”。
奴隶们也透过窗子看到了克莱斯特。
不过他们很快把窗户关上了,因为会有雨飘进去。
克莱斯特敲响了城堡的大门,守门的仆人透过圆形小孔看见他以后,才打开大门让他进来。
仆人很殷勤地说:“先生,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毯子。”
克莱斯特阻止了对方,他抬手说:“不用了,去给我准备热水。”
仆人连忙去准备热水,克莱斯特则提着袋子走到池晏的房间门口,雨势太大,池晏哪里都没去,就在房间里看书。
虽然来来回回看的都是那两本,让池晏觉得无聊极了。
他穿越之前除了玩游戏以外最爱看小说,卖装备挣的钱都拿去打赏作者了,好不容易投到作者的打赏第一,结果忽然有个土豪空降,差点把他气出毛病。
不过他也因此加上了作者的好友,每天快乐催更,有时候作者还会提前给他看存稿,征求他的意见。
哎,不知道他死以后,作者有没有找过他,作者还承诺过把他写进新书呢。
可惜他是看不到了。
听见敲门声以后,池晏连忙去打开了门。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克莱斯特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灿烂笑容。
“你回来了?”池晏高兴道,“没遇到危险吧?”
他上下打量克莱斯特,发现克莱斯特看上去并不憔悴,只是被雨淋得全身湿淋淋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一头长发和衣服,但并没有让他显得狼狈。
反而有种脆弱的美感。